那道士神色沉下,指着曹福道:“岂有此理!妖魔鬼怪皆为秽生之物,人乃万物之首,取它们性命,犹如行路吃饭,乃合乎天理!”
“这是客官的天理,却不是这岛上的。”曹福道,“天生万物,无论是人是妖还是魔怪,在这岛上皆不问出身同等对待。”
说罢,他话锋一转,不紧不慢道:“倒是客官,不问青红皂白便要出手伤人,这可是犯了岛上的忌讳。”
那道士神色一变,还要再说,门前忽而来了两个身着道袍的年轻人。看去,只见这二人面如冠玉,身上道袍虽是布衣,却一尘不染。
二人手上也没有任何法器,只将双手拢在袖间,望之自有一股超凡之气。
“此地,方才可是有人使了伤人之术?”一人问道。
“正是。”曹福答道,随即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而后,道,“二位仙长,在下所言皆属实,在场之人亦可为证。”
被尊称为仙长的两个仙山弟子看向道士,只见他显然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被仙山中的人得知,面色不定,忙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弟子乃逍遥派灵山门鸿宝真人座下弟子,恩师羽化之后,曾谒见南海仙翁,弟子……”
“无论何人,皆不可在这岛上生事。”一人语气清冷,“足下既是鸿宝真人弟子,仙翁自不亏待,请回吧。”
说罢,他向门前一指。
众人望去,只见数十丈远的码头上,不知何时已经冒出了一艘海船来。
那道士虽神色愤懑不解,却也不敢再造次,悻悻地跟着两名仙山弟子离去。
他们才出了门,客舍中的客人们就迫不及待地议论起来。
“我说怎这般跋扈,原来是个得道仙人的弟子。”一人道,“可惜啊可惜,他师父若真的曾与南海仙翁有旧,仙翁说不定会赐面一见,现在可好,一场空喽。”
不少人都点了点头。
这世间的修真门派不少,为追求进入天庭成为仙人,长生不老,许多人投身到这些门派之中,穷尽一生钻研天机,习练法术。
当然,天庭不是努力努力就能去的,这些多如牛毛的门派之中,能真正得道成仙的,不过凤毛麟角。
而出了仙人的门派,便成了修真界中的名门。如方才这位自称鸿宝真人弟子的道士,便是名门里出来的人上人,到哪里都能横着走。
第六章 交易
“有一事,我甚是不明。”一名渔人不解地说,“常言仙人要超脱生死,便要摒弃七情六欲。可在下看那位弟子,却戾气甚重,不知又该如何登仙?”
“这你便有所不知。”旁边一人笑道,“这修真之路,本并非只有一条。灭人欲而得道,不过其中之一。千途万径,亦不过是为了修炼元神,这元神功德圆满,自可登仙。”
渔人咋舌。
“如此说来,方才那位道士也可登仙了?”
“自是可以。”另一人边喝酒边嗑着花生米,道,“我看他这路数,大约就是专门以收妖修炼。”
“收妖?”渔人道,“这也能修炼?”
“妖怪但凡能化成人形,都有内丹,取了内丹做药引,修炼可事半功倍。”那人朝曹福那边看了看,压低声音,“那小妖,定然被那道士一眼看出来妖丹不错,勾起了贪念。”
渔人露出了悟之色。
这边说话说得热闹,谁也没注意道,角落里有一个正打瞌睡的青年。从那道士闹事开始,他就一直没动,仿佛对这一切早已经习以为常。
忽然,堂后的光照微微亮了亮。
青年从眯着的眼睛缝里瞥出去,只见那少女正撩开帘子。
后院有个身影一闪而过,随着帘子放下,消失不见。
青年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继续瞌睡。
*
荼靡在仙翁身边得了空隙溜出来,头一遭就是下山,到自在居里来。
在后院里等了一会,就见阿娆走了出来。
“那天杀狗刨的道士!”她怒气冲冲,脸上仍然发白,眼睛红红的,声音打着颤,“竟敢跑到我面前撒野,若非……若非……”
“若非曹福帮你,你的妖丹又要不保了是么?”荼靡气定神闲,将一块烧饼递给她,“扬州聚贤斋的,尝尝。”
阿娆接过去,一边掉着眼泪一边大口大口咬着烧饼,不忘接着控诉:“你不是说这仙岛上不会有那些肆意夺人妖丹的恶人么?”
“当然没有。”荼靡道,“你看,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连曹福都打不过,接着就被守刀弟子赶走了。”
说罢,她笑嘻嘻:“看吧,我可不曾骗你,天底下可没有比仙岛更安稳的去处了。”
阿娆想了想,大约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脸色缓和下来。
她用袖子抹了抹那吓出来的眼泪,继续吃饼。
如那道士所言,阿娆确实是个妖怪。
五百年的貉妖,无论在何处,都算道行深了。但阿娆却跟别人不大一样,她虽已经有了五百年修为,却没有长出许多本事,有时连两三百年的小妖都未必斗得过。
究其原因,其实颇有些悲惨。
阿娆的父母,都是修炼近千年的貉妖。
修真者,无论凡人还是精怪,五百年一小劫,千年一大劫,若能扛过,便可位列仙班。
而阿娆的父母,就是死在了这千年的雷劫之上。
那年,阿娆不过刚刚修成少女模样,父母的大劫到了,天空浓云遮蔽,骤然滚滚如墨,电闪雷鸣,天崩地坼。
父母让她躲在洞里不要出来,她乖乖听话了。那雷鸣响了许久,等到它平复下来,阿娆却不见父母来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