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
最?近他就跟撞邪了一样,总感?觉有人?跟着自己,悄没声?儿的,一回头?又?什么都找不着。
耳朵里又?飘来教导主任的话。
“这孩子是聪明,就是这脾气和?性格,实在是太让人?头?疼了,不好好管的话,以后有吃不完的苦头?。”
以后?
这种一语成谶式的“预言”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吗?谁能保证自己长大了不吃苦头??乖顺懂事的就能成为未来世?界的幸运儿了?照这个逻辑,狗岂不是全世?界最?高等的物种了。
我就算吃苦头?,也不会?是我的错。
飞快地写完检讨,妈妈走后,秦一隅又?溜了。他没回家,家里每天吵架吵得他头?疼,外面下了雨,大中?午的他只好去到?最?常去的地方睡觉。那是个自习教室,但平时几乎没人?去,不为什么,每个学校都有校园怪谈,那栋楼就是他们学校怪谈的聚集地。
刚入校就听说之前有人?在那儿跳过?楼,那栋楼的灯总是坏的,晚上还会?听到?有人?哭。为了探究事件真相,秦一隅不仅每天往那儿跑,还去翻了往届学生的资料,采访了很多人?,想知道是不是真有人?跳楼。他甚至还写了一份《艺术楼灵异事件调查报告》,至今广为流传。
但妈妈对此的评价就是“没个正形儿”,说实话,这令秦一隅有点伤心。但不是被批评,而是他这么前无古人?的调研工作,妈妈居然都不认真阅读。
他的调查报告告诉他,这儿没鬼,可几年后,上高中?的他却真的好像被鬼缠上了。
他在天台睡觉时,醒来会?有一把伞为他挡雨;在自习室午休睡过?头?没吃饭,饿到?胃痛,第二天午休醒来就会?有一盒牛奶,第三天甚至还有奶油面包;当他在隔壁琴房练琴时不小心弄丢拨片,怎么找都找不到?,第二天再去,拨片就自动出现在他的黑色吉他包上;甚至,他睡觉时咳嗽了两声?,就会?有感?冒药出现,而且是他不过?敏的那种……
时间一长,秦一隅就确定?了。这不是暗恋他的人?,就是暗恋他的鬼。
干嘛要暗恋我?难不成是因为我为你写了调查报告,你觉得你被看到?了?
这世?界可真是荒诞,连鬼都渴望被注视。
被人?喜欢,对秦一隅来说是常事,没什么负担,也很没意思。幼儿园女生邀请他过?家家扮新郎他都会?拒绝:“啊?我不要和?你结婚,我想做你爸爸。”
少?年时代的他总是笑嘻嘻地听完别人?的表白,然后笑嘻嘻地拒绝。
每当这时候,他会?听到?一句高频句“你太伤人?了。”
“谢谢夸奖,这是我最?大的优点。”
会?伤人?的人?才能有利剑对抗世?界。
他怀疑“爱”就是被人?为地放大了。每个青少?年都会?情窦初开?这种论断缺乏数据支撑。至少?他从来没喜欢过?身边某个具体的人?,没想过?整天和?谁黏糊糊腻在一起,甚至走向婚姻这座坟墓,这简直是个恐怖故事。没人?值得他这么做。
只要时间够长,他总能看透一个人?的心思,到?这时候,这个人?对他也就毫无吸引力了。
就像小时候玩玩具,他总是破坏性地玩,没有不被他玩坏的玩具。
因此,这个世?界上似乎也不存在神秘的、强大到?不可打败的、不会?被他操控情绪甚至能反过?来操控他,和?他在情感?上竞争与交锋的人?。
那样的人?就不是玩具了,是……
秦一隅思考了很久,最?后只想到?一个略微靠近的定?义是能主宰个人?命运的主人?。
可如果是鬼,是幽灵呢?
那似乎就不一样了。
他想给这个跟着他的幽灵写点儿什么,调查报告?不行,数据不够,见过?他的人?都没几个,周淮都没见过?。
不然写歌?
坐在自习室里的秦一隅正趴在桌上想着,感?觉小幽灵又?出现了。他知道自己回头?,对方就会?消失,所以他没有回头?,假装自己睡着了。
他的手搭在课桌边,指关节还有前几天和?那群混混打架的擦伤。
很快,半眯着眼?的他感?觉到?一只凉凉的手碰了他的手,指尖抚上擦伤的地方。他睁开眼?,盯着反光的地面瓷砖,在倒影里看到?了他的轮廓。他穿着初中?部?的校服,很瘦,很白,眼?睛前绑了白色的长纱,系在脑后。
难不成当初跳楼的其实是初中?部?的小孩儿?
正想着,那只手忽然开始捋他的手指,一根,又?一根,指腹摩擦产生了温度。鬼也会?有温度?还是说是自己开始发烫了?静谧的冬日午后,空气忽然间变得粘稠,只是抚摩,他感?觉到?这只手的指纹、他右手中?指第一个指关节的茧,还有他指尖薄薄的新茧。这些像蛇一样一寸寸爬上来,水草般柔软地缠住他,每一毫米都摩擦出留恋的火花。
他浑身毛孔颤了一秒。为什么要这么爱惜地抚摸他的左手?好像明天这只手就会?腐坏、消失一样。
但很快,他竟然希望这只手能这样抚摸他全身,因此在他察觉到?对方指尖撤离时,下意识勾了手指,想抓住他。
但幽灵消失了。
在这个如幻似梦的午后,他猛地抬头?,盯住自己的左手,发现上面隐隐出现伤疤,出现花的纹样,但很快又?消失了。只剩下砰砰的心跳。
这样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每次他试图抓住小幽灵,对方就会?适时消失。
但秦一隅色彩斑斓的日子照常过?,他开始搞自己的乐队,知道其他人?没钱,他就拿出自己的零花钱租排练室,过?节时还给队友们买了不少?设备。周淮总骂他冤大头?,用秦小少?爷的称呼阴阳怪气,但秦一隅不在乎。因为他组乐队是为了自己开心,要是组乐队只需要他一个人?,他早就单干了。
“你当心哪天好心喂狗。”
“喂就喂呗,关爱动物人?人?有责。”
当乐队步入正轨时,他第一个想到?邀请的,就是那只幽灵,他已经很久没出现,这让秦一隅感?到?心慌。
有一天他路过?校门口的文具店,发现柜台后面摆这一款吉他形状的贺卡。只有三张,他就全买下来,打算给小幽灵写一封邀请函。
写到?第三张他才满意,留在了小幽灵常坐的位置。
在livehouse的舞台上,他边唱边往台下望,仔仔细细地看遍每一张仰望他的脸孔。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
直到?快结束时,他在黑暗的人?群末尾,看到?一个身影,穿着他的校服,眼?睛上绑着丝带。
于是他二话没说把吉他摘了,跳下人?群,拨开一双双肩膀,比游泳还费劲。
“你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