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1 / 1)

我跟在郭夫人身后,进门时,不期然地对上身旁一双满含打量的眼睛。那是一名年轻男子,身高比我多出半个头。他的眼睛生得与郭夫人一样,脸型与魏傕有七分相似,不用问也知道这正是魏昭。

未及见礼,不好打招呼。我微笑颔首,步入庭中。

家宴还未开始,众人要先各自回房准备。

我不需要准备,因为魏郯还没有回到。

我在庭中百无聊赖地站了一会,正要吩咐家人若见到魏郯回来速速告知,这时,大门外忽然响起马蹄声,有家人喊:“大公子回来了!”

我愣了愣,忙朝门前走去。

天色已经全黑,烛火在灯笼里闪耀着皎洁的光。我看到门前,一人正从马上下来,铠甲明亮。他摘下头盔抱在臂间,正要入府,忽而抬眼看到了门前的我。

夜风吹来,伴着那目光落在我的脸上,我的嘴唇动了动,忽而有一瞬间的茫然。

接下来要怎么做才好?我想着,却很快醒过神来,轻轻地迈步下阶,向他一礼:“夫君。”

这两个字出口,前方一阵静谧。

一瞬间,我脑子里忽然冒起好些奇怪的念头。他还记得他娶了新妇么?他会不会跟我一样已经忘了长什么样?我这样冒失地……

“夫人。”就在我又走神的时候,我听到上方一个声音低低道,如夜风般和缓。

魏郯和我一前一后,穿过前庭,朝居所走去。

他的步伐稳健,不快不慢,铁甲的鳞片撞出清脆的声音。

我望着前方,觉得心跳有些隐约。过去,我虽不觉得这屋宅有多大,却也不曾觉得它有多小。而在此刻,我却莫名地感到这院落里的回廊怎么那么短。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我很希望这路变得长长的,越长越好。当我和魏郯的院落出现在眼前是,看着里面通透的烛光,我甚至觉得那里面明亮得有些未卜。

院中仆婢见到魏郯,纷纷行礼。

阿元听到声音从室中出来,猛然看到魏郯,脸色登时变得紧张。

“大、大公子。”她忙躲到一边,头低低地行礼。

魏郯只点了点头,没有出声也没有驻步,径自走入室中。

放置盔甲的柂早已备好,热汤和洁净的衣服也在一旁摆得整齐。我看到两个婢女带着笑,将门扇阖了起来。

室中只剩下我和魏郯两人。

他站在椸前,转头看向我。

我这才想起来,妻子是要服侍夫君更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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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家宴

我只得走到魏郯身前,替他解铁衣。

以前在长安家中的时候,我曾经见过兄长们摆弄铁衣。铁衣其实不难解,先脱去腰带,再卸去肩甲和胸甲,也就拆几个结罢了。

可我虽然知道是这样,甫一开始还是遇到难处。魏郯的腰带镶铜饰金,牢固得很,我掰了掰,根本撬不动。

一只手忽然覆在我的手上,温暖,却有有咯人的硬茧。

“我来。”魏郯说。他拿开我的手,指节卡在铜扣上,三两下就把腰带拆了开来。

铁衣一下松开,鳞片“叮叮”晃动。魏傕将腰带放在椸上,再转向我时,自然地微微张开两臂。

那意思是接下来该你了。

我再伸手向前,去解他的肩甲和胸甲。

那些绳结很好解,我一块一块地拆下来,魏郯把它们放到椸上。

他赶了一天的路,露出中衣的时候,我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汗味。

魏郯走到水盆前,泼水洗脸。水花四溅,未几,他直起身,拿起巾帕将脸和脖子上的水擦干。

中衣的衣领半敞着,已经润湿了。我过去,伸手替他拆开衣带,将上衣解下。

肌理结实的胸膛和双臂袒露在眼前,我往上面扫了一眼,转身将水盆里巾帕洗了洗,替魏郯擦背。

温热的水汽在那皮肤上留下微微的水光,灯火的映照下,他脖颈处的肤色特别黑,却很光滑。我的力道不清不重,从他的后颈开始,一路往下细细擦拭。掌心隔着巾帕,我能感觉到肌肉在皮肤下的起伏。

“在家中惯么?”魏郯忽而问。

“姑氏家人俱是亲切。”我挑着最不会出错的话语答道。

魏郯颔首。

“这屋子添了些东西。”少顷,魏郯四下里看了看,又道。

“正是。”我答道,“姑氏命掌事往这边送了好些物什。”

汗味被巾帕擦去,我嗅到一股淡淡的味道,似乎是水汽带来的清新,又似乎是那夜嗅到的青草味。我盯着眼前被我擦得有些发红的皮肤,片刻,将巾帕放进盆里过水拧干。

我走到魏郯跟前,开始擦他的正面。

魏郯的身体我虽然并非第一次见,可当视线触到那线条分明的肌理,还是觉得颊边微微一热。

在过去,我从不觉得男人的身体有什么特别。裴潜少年时也曾在我面前更过衣,他那时身形瘦削修长,皮肤洁白细腻,就像一件出自名窑的瓷器。他见我盯着看,笑我好色。我却不以为然,觉得女子也差不多生成这样,男子跟女子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在长安,我有时乘车路过市中,会看到路边赤膊坦胸的力役之人,他们的身形就与裴潜很不同,肌肉鼓硕得青筋条条。乳母露出鄙夷的神色,叫我不要看,并告诉我粗陋的乡野之人才会生得那样。我那时受教,要生得像裴潜那样才是高门子弟。

现在的魏郯却教我困惑。他是高门子弟,却像市井里的壮汉那样有宽厚的胸膛和壮实的手臂,腹部也不像我的前夫韩广那样鼓得松软,而是平坦得结实紧凑。我心底想着一个问题,男人不都是应当大腹便便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