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场不远,他们在街头飞奔,路过弹吉他的女乐手和说笑的青年,快到的时候他们脚步慢下来,林枝予看了眼时间,松一口气。
“还早,”林枝予说,“旁边有超市,买点吃的吗?”
向遥没意见,跟着他走进去。林枝予用下巴点点她手里的空酒瓶,示意她把瓶子递给他。
她这才意识到两个人手里的空酒瓶都还没扔。
“回收?”她之前跟乔曼一起回收过,没记错的话一个可以抵零点几欧的样子。
“嗯,”林枝予点头,把瓶子塞进回收机器,“其实刚刚我还在路边看到一个,但怕时间来不及,没捡。”
向遥笑起来:“你是什么捡垃圾大王吗?”
林枝予见她笑了,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嘴里笑道:“嗯,我一周能捡 2 到 3 欧。”
向遥于是对他竖了竖拇指:“厉害。”
时间不算充裕,他们随便买了点吃的,在路边解决掉,进了剧院。
他们还没有一起在剧场或影院里看过什么,非要说只有七八年前在午夜客厅里凑在一起看过电影,因为电视老旧,偶尔还会闪屏。此刻林枝予的右手就贴在她身侧,带着柔意的凛冽气息往鼻尖里钻,让人想到冬夜的甜雪。
她扔掉那点恍如隔世的晃神,在灯光暗下来时打起精神,试图沉浸剧目。
但很不幸,在音乐和舞美的光线里,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林枝予从剧目里抽神,偏头将目光落在向遥身上。
她撑着脑袋的动作还很像模像样,但短发早就遮住了眼睛在内的大半五官,只露出略显锋利冷感的高鼻。
单看长相,向遥的外貌其实略有欺骗性,平日灵气轻盈的弯眉笑眼会让人觉得俏皮好骗,但本质是个松弛有韧劲的人。
她骨子里的野性不驯与精致皮相揉成一股独特的英劲与少年气,让人觉得生动且有生命力。
无关容貌,这才是向遥独一无二的特质,但那已经是七年前了。
这么些年,多少有些阅历赋予的世故圆滑,她挣扎其中,那股子向上的生命力也被磨得疲软。
而他一眼就能看出来,她被什么拖拽着,真的很累。这种颓然的状态让人很难不担忧。
中场休息时,向遥被陡然松弛的气氛惊醒了。她手腕发麻,心悸得厉害,一时间有点难以动弹。
身边有人问:“睡得还好吗?”
她迷迷瞪瞪偏头,是林枝予在看着她,眼里有些无伤大雅的玩笑意味。
向遥轻咳两声,有点不自在地坐直了:“不好意思。”
“不想看的话,要出去吗?”
“没有不想看,”向遥顿了顿,“只是,最近有点累。”
下半场向遥没再打瞌睡,勉强在一幕强冲突的剧情里终于把戏给看进去,坚持到了谢幕。
走出剧场半天她都没说话。
不礼貌。拿了别人昂贵的戏票在剧院里打瞌睡。……这真的很不好!!
可能是昨晚没睡好,向遥可以说是这个原因,但她心里清楚不止如此。
她自己也不确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书戏影剧都很久没有再认真看过了看不进去,打游戏也变成负累,她没法再从中得到快乐,满脑子只有拆解、创意、玩法、市场、商业化。
就像在职场的时候总嚷着要逃离工位去撒野,前些年的时候她尚且还有活力,对工作以外的任何都还存着向往。
现在真踏上了旅途,心里的喜悦感反而还没纯有憧憬的阶段来的充盈。
人前她还能保持健康快乐的表象,但一年年过去,她能感觉到独处的时候,自己像在枯萎。
吃好休息好,或者达成点长远目标,这些都没实现,喜欢的事物在日日消磨里烟消云散,只剩下无限期的呆茫。
一晃眼十年,她没法离了职场就一下子快乐起来。
那种感觉像是不间歇踏步了十年的人偶陡然被抽掉了发条,她宕机在原地,感觉迷茫和不明方向。
即便走在异国街头,她也有强烈的失真感,像灵魂被抽离出来,无波无澜。她不是不想玩点什么,而是不管在柏林、上海还是任何地方,她都感受不到差别。
这种感觉很难跟没怎么沾染职场的人描述。不论乔曼还是林枝予都是。
“向遥。”
她听见林枝予喊他。
她回神,才惊觉已经到了乔曼公寓楼下,林枝予在她身后停下了脚步,认真看着她。
“你这几年,真的过得不错吗。”
向遥微怔。
“一般,”她顿了一下,坦率道,“但我既然告诉你不错,就表示我不想让你多问。这是我的事,你……过好你的生活。”
林枝予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没有说话。
“音乐会我会跟乔曼一起来的。今天谢谢你。晚安。”
向遥说完不再看他,转身朝着公寓里走去。
回家的时候乔曼在沙发里等她,看她一副能量耗尽的样子,问:“你不是说很快回来吗?”
“你不是说不在乎我几点回吗。”向遥在她身边瘫下,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