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枝予赶到的时候,向遥跟夏游已经吃完了盒饭,坐在一起互相推诿到底是谁的倒霉连累对方。
“我今天坐在车上的时候,就不该那么早松口气,”向遥竭力自证,“我就知道倒霉不是不来,只是还没有来!”
“搞搞清楚,”夏游脸很臭,“这是你自己埋的地雷。”
“我在这住了半年都好好的,怎么你一来就炸了?”
“那也说明你埋了地雷。”
“那怎么了,”向遥理直气壮,“说不定你不来,我走的时候它都不会炸。”
“姐姐。”
向遥原本还在唇枪舌战,听到这个声音一愣,抬起头。
林枝予大概是下了车就一路跑过来,头发散乱,有些风尘仆仆。
他此刻有些怔然地看着向遥身边另一张陌生的面孔,站在门口的位置没有靠近。
37 透明墙
向遥立刻不再搭理夏游,奔过去,然后问:“吃饭了吗?”
林枝予原本有话要说,没想到向遥第一句话是这个,闻言一愣:“这不重要。你……们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我没有,”向遥连连摆手,她现在回想起这个场景,感觉有点好笑,于是很地狱地笑了出来,“我跑得很快,你爸追不上我。”
她说着回头看夏游:“他被打了一下,不过也没事,不用管。哦,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夏游林枝予。”
林枝予审慎地打量他,走近,对他浅浅点头,然后很诚恳地道歉:“对不起。我爸爸给你们添麻烦了。也谢谢您,今天幸好还有你在,不然……”
“你应该道歉的对象不是我,”夏游仍旧坐着,淡淡道,“用不着。”
“诶!”向遥呼了他一下,“别这么跟小孩说话!礼貌呢!”
“我知道,是我的问题,我会处理好,”林枝予冷静答话,转而看着向遥,“姐姐,对不起。”
“……干嘛呀,”向遥反而有些不自在了,“这跟你没关系,也不是什么大事情,别太沉重啦。而且就算我朋友不在,我也能有自己的法子。”
夏游很大声地冷笑了一下。
林枝予摇摇头,在这件事上有些执拗,不再多说,转而问:“我爸呢?我……去找他。”
林卫东的情绪一直很激动,而且有点聒噪,于是被带去了另一个房间,没跟向遥他们在一起。
民警给他指了个方向,他刚要走,向遥拉住他:“要不,你在这等等吧?我想进去跟他聊聊。”
“……我不建议你再跟他接触。”林枝予不太赞同。
“没事,”向遥转头问民警,“他现在应该冷静下来了吧?”
“坐那儿喝水呢,”民警说,“老半天没说话了。”
“那你就在这坐会儿,”向遥说,“饿的话问问有没有盒饭,我进去一下,马上出来。”
“?”
我们这里不是食堂!
一边的民警没忍住瞧过来,欲言又止,最后愣是没吭声。
林枝予仍旧担忧:“可是……”
“她想去就去吧,”夏游百无聊赖地搭腔,“等出来颧骨也挨上一下,我心里也平衡点。”
向遥白他一眼,拍拍林枝予的脑袋安慰,转身走了。
林卫东的房间就在隔壁,向遥推门进去的时候,他坐在椅子上低着头,像是在打盹。
像每一个家庭里的中年人那样,就这么安静的时候,那些倔强、发狠、暴躁、难搞、不得志都消失了,他也会显出一丝脆弱的老态,在发灰的额发间,下垂的嘴角间,佝偻的脊背间。
他听到门口细碎的动静,像是猛的被惊醒般狠垂了一下头,抬眼,看清是向遥,率先皱起眉。
“是我,”向遥关上门,就这么靠在门背上,并不靠太近,“林枝予已经到了,就在外面。”
出乎意料地,林卫东这次没再咒骂什么,而是转头看着房间角落:“他不想进来吧。”
“没有,”向遥解释,“是我想跟您聊聊。我跟您没什么机会接触,几次会面都有点……糟糕,所以想着,趁还在所里,您也不能打我,跟您心平气和地聊一聊。”
“我跟你没什么聊的。”林卫东冷漠。
“谢谢您年夜的时候请我去家里吃年饭。”
向遥突然这么说,林卫东愣了一下,没搭腔。
“那时候您讲以前创业的事,我听得挺认真的,您说您年轻的时候想把生意做大点,长辈古板,不愿意冒风险。但您还是干了,而且做出了成绩。”向遥笑,“看来这方面他确实跟您很相似。”
“林枝予是一个很有主见、也有天赋的好孩子。今天他自己去参加了沪音的校考,没集训、没小课,闯进了复试。如果我是他的家人,我肯定特别骄傲。我认识他以前,他就自己在地下室看音乐方面的专业书了。很有毅力,南榕的天气您知道嘛,一手的冻疮。”
“一开始我很犹豫的,对您的顾虑啊,男女性别啊,工作忙啊。但他还是打动我了。今天的情况,其实比我以前预想的要好多了原本也没想瞒着,主要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一点确实不太尊重您,我给您道个歉,不好意思,叔叔。”
“林枝予是个情绪很细腻的人,总为别人考虑很多,把自己放在最后位,可能也是这个原因,他放不下音乐,也不愿意跟您起冲突,就只能偷偷摸摸地做贼。”
“我的确跟他认识了好几个月,但没对他起到什么帮助,也不会干涉他任何选择,顶多就是空闲的时候帮他补了点数学。电子琴是他妈妈送的,学校是他自己选的,中间他也想过放弃,最后决定坚持下去的还是他自己。我说这个不是在撇清干系,只是觉得您应该知道。”
“他为喜欢的事很努力,您又是他最亲近的人,按理说他应该跟您分享的,但他不能。您今天说了很多气话,其实没有真的攻击到我。我是问心无愧的,而且也快走了,没关系。但他……他会在意。'勾引'、'乱搞关系',用这些词去侮辱他很不合适,很伤人。”
向遥把手按在门把上,最后说:“我是局外人,了解不多,能说的也就这么点。但如果您……真的在意他,就别让他太难过,把他推得太远了。毕竟他……没有多少亲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