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嗯,”向遥微笑,“没事。怪我长得太年轻。”
“那咱们这关系就算处好了?”陈鹏试探问,“下回工作可别再整我了,姐,你是不知道,那项目做得我,交完愣是请了半天假,加班快给我熬死了。”
“……”
宋柯开始喝茶。
“你觉得我在整你,还是因为这个原因?”向遥这次倒是看向他了,“那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乖乖配合给你干完?”
“也不是这意思……咱们好商好量对吧,哪能闷不吭声喊领导呢。”
“那还真是我不厚道了,”向遥冲他笑,“那下回,自己的烂摊子自己收拾,应该没什么异议吧?”
宋柯给俩人一人塞了一双筷子,见陈鹏张着嘴还要说话,忍无可忍地转过头禁言他。
“行了,你怎么那么多屁话啊?羊肉都被他们给抢完了,赶紧吃。”
陈鹏拿过筷子不吱声了,瞥他们一眼,转头跟另一边的同事喝酒闲扯。
饭桌上的话题这么些年从来就没新鲜过。
年纪轻的聊时兴游戏、行业八卦,有家室的聊停车加油、股票房市,一个个空瓶下来氛围到了,热腾锅气里一对上眼,就该轮到熬死人的项目和咒骂领导了。
而他们组的项目因为无谓的希望、折磨的流程和什么火抄什么的老板,愣是一人几句地骂了大半个钟。
向遥对不熟悉的人没那么浓烈的倾诉欲,因此只分一只耳朵听着,思绪在棚外的大雪和棚内的暖灯里渐渐飘远,终于在锅里的羊肉也见底以后放下筷子,觉得索然无味。
没意思。
讨厌冷啤红白,讨厌聒噪,讨厌车轱辘的抱怨。
有点儿想喝热啤酒,听小朋友练琴,把卡林巴送给他,看他安静研究的表情。
“醉啦?”一旁听大家说笑的宋柯留意到向遥抱着怀里的礼品袋子不松手,神色有点放空,于是凑近一点关心,“给你倒杯热茶?”
“没,”她抬头,手里把玩着那个小小的拇指琴,“就是有点无聊。”
宋柯本来还想接话,余光瞥见什么,忽然有点惊讶地站起来往角落走:“哟,这是怎么啦?”
向遥莫名,也瞧过去。
角落里,何亮一个人局促地坐着,面前摆着几个空瓶,垂着头在哭。
没人留意他喝了多少,向遥这时候才隐约意识到,何亮好像没以前那么有存在感了。
从刚来的那段插曲过后,她就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只知道王哥还是经常给他派任务,但跟自己的都错开了。除了工作需要也不闲聊了,因此还真不了解他近况。
怎么突然就跟蔫鸡似的。
这会儿他就坐在那儿掉眼泪,周围的人也没察觉,仍旧热热闹闹地咋呼。宋柯给他递纸,一边跟向遥碰了个不明所以的眼神。
“怎么回事啊?项目压力大成这样啊?”他嘴上安抚。
“我就是不懂。”
何亮好半天终于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憋了太久的心事,嗓子都变了调:“为什么大家都不喜欢我。”
“……”
“……”
向遥第一时间咬住嘴唇,防止自己爆笑出声。好歹是忍住了,她肃穆着一张脸,给何亮倒了杯热水。
“……来吧,喝点儿。”
宋柯也没好到哪去,拍着他肩膀,借着咳嗽的劲儿忍了半天:“……那个,你是真喝懵了说胡话啊,没有这回事。谁不喜欢你了?”
“大家不是都不喜欢吗,”何亮脸通红,语气倒是平静,眼泪蒙花了近视眼镜,看起来很狼狈,“王哥觉得我好用,其他人觉得我是总部来的,所以巴结我。我是很专注代码,但我也不是傻子,我看得出来。”
“可能我很多时候说话是不好听向遥不就这么觉得吗?但我就是不爱说假话,我说这些表示我就是这么想的,我说实话表示我尊重这个人,仅此而已。这个世界接受不了说真话的人,是吗?”
如果说向遥最早来到南榕分部的感受还是愤怒,现在早就已经变成了哭笑不得。
她时常有种想笑又不知道合不合适的无力,这种无力感现在又出现了。在宋柯手忙脚乱拦着何亮继续灌酒的时候,在显然也喝不少的陈鹏也溜达过来凑热闹的时候,在何亮不知怎么开始窝在陈鹏怀里哭的时候。
林枝予这时候发来消息,说自己结束了,现在过来,但路上可能会慢点。向遥看何亮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回复他说不急,路上慢慢的,小心摔跤。
她摸了把椅子在何亮旁边坐下了,这边靠近出口,一会儿好撤。
“到底有什么大不了的,管他妈的你不需要所有人都喜欢你,人得做自己啊!”
陈鹏大咧咧安慰何亮但向遥觉得他只是喝多了,因为他边说还边在盯着手机里的电竞直播:
“做自己就行了,总有跟你有缘分交朋友的人,你就没必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懂吗?有些人就他妈的……还哭!不准哭了!眼泪擦擦,不大气!”
宋柯也摸了把椅子在向遥旁边坐下,有点精疲力尽。
“……还是挺意外的,”宋柯说,“没想过何亮突然这样。但确实,他讲话太傲了,大家多少都有点不爱听。刚来那阵过了以后,就没什么人乐意跟他吃饭了,慢慢他就一个人了。”
“他那些车轱辘显摆,收费听都嫌这钱难挣。”
“不过还挺有意思,”宋柯笑,完了小声说,“陈鹏才是背地里吐槽最多的人,这会儿又是最向着他的。不知道喝多了还是来看戏的,这一晚上……哎,以后还是少跟他俩出来喝酒吧。”
“随你喝不喝,别喊上我。但也能理解吧,”向遥麻木地搭腔,“也没谁能在这时候跟他掏心窝子,又不熟,谁知道他真正想听的是什么?面子上过去就行了。”
大家轮番哄几句,这会儿何亮已经没事了,开始跟陈鹏凑一起看直播,周围那些咋呼的见尴尬过了,也终于不再装瞎,凑过来一起看。
“垃圾游戏,真搞不懂你们怎么爱看这个,”何亮又开始了,好像刚哭哭啼啼的人压根不是他,“这游戏完全缝合怪,美术抄的瑞典一个小众动画,玩法抄的 sighma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