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起身回卧室,准备换身衣服出门,总不能穿着睡裙到处乱逛。
打开衣柜,将衣服一件件拿出来看,再一件件丢床上。都是很学生气很少女的样式,还恰恰跟她一个码。这个城市没有寒冬,所以大多都是春夏装,另外还有一套校服。
她猜这卧室可能是他姐妹的,住这儿的时候可能才十六七岁,是个高中女生。
挑了件纯白的纯棉连衣裙,虽都是便宜货,胜在剪裁简单朴素,懂得藏拙。
接着又想找找有没有化妆品,就一支口红也行。
她走到书桌前,统共两个抽屉,其中一个上了锁,缀着把小小的锁头,她拉了拉,坚若磐石。另一个能拉开,却空无一物。
她叹口气,梳了个马尾,又打开鞋柜,将女士鞋子一双双拿出来摆地上。跟将军检视士兵一样,一双双打量,最后拢了一双白色帆布鞋,有点挤,但凑合能穿。
终于收拾妥当,在早点铺买了一杯豆浆一个猪肉包,一入口豆浆味极淡,感觉用一颗豆子打出一杯量。又咬一口包子,没馅儿,再咬,终于露出硬币大的肉馅儿。
算了,五块钱大概也就只能买到这品质。
她一路走一路盘算,一天吃二十元,那只能吃五天。五天后没找到工作怎么办?那就省下晚餐吧,权当减肥。况且她不觉得自己找不到工作。
她的人生信条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处世原则是船到桥头自然直。
难怪姐姐说她心眼大得可以过穿堂风,也不是毫无根据。
不自觉走到谭记车行,陈铎正埋首干活,老谭正埋头看书,眼角余光瞥见身前站着一抹白影。
老谭抬头一看,有一瞬失神,继而展开皱巴巴的笑容,说:“小蝶,这么早就起啦。”
“不早了,都快十点了。谭叔,我想问一下,在哪儿能找到工作?”
老谭想了想说:“南街那边儿有一劳务中介所,你去那儿看看。”
“劳务中介所?他们要招什么样的员工?”
老谭怔愣片刻,说:“不是他们招员工,是他们帮别人介绍工作。”
庄小蝶抿抿唇,察觉出自己可能问了个蠢问题,“我知道,那我过去了。”
她转过身刚要抬步,又转过头问:“谭叔,南街怎么走?”
老谭站起身,仔仔细细地给她指路,告诉她走到哪里会路过什么店,千叮万嘱一番才放心。
等庄小蝶一走,陈铎才抬起头看了看,蹙起眉头,眼底闪过不悦。竟然问也不问一声就穿别人的衣服,更下定决心要赶紧让她走人。
老谭望着她的背影,叹道:“身上那条裙子是曦曦的吧,晃眼一看我还以为是曦曦来了。”
陈铎不说话,继续干手里的活。
老谭习惯他的寡言,接着说:“你去看看吧,这小姑娘肯定娇生惯养,一看就没出过社会,一会儿别被人卖了。”
陈铎依然不理,专心做手上的活。
老谭摇摇头,陈铎看似沉稳内敛靠谱,实际上比不着调的星仔更让人担心,也比半只脚踏进棺材里的他还要老朽。年仅二十五,活成行尸走肉,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活过来。
庄小蝶已经顺利走到南街,找到劳务中介所。
店面不大,也就二十来平,白色招牌上印着六个火红大字:同兴劳务公司。
店门由两扇落地窗组成,里面只有一个员工,四十多岁的女人,坐在办公桌前对着电脑打字。
她走进去,那女人头也没抬,说:“坐吧,想找啥工作?”
她坐到办工作旁的独凳上,有条不紊地答:“有双休的,工资最低五千吧。”
女人闻言抬起头,将“你脑子没病吧”吞进肚子里,玩味地看着她。看年纪大概还在读书,能到她这儿来找工作的,也都不可能是什么高等学历。
女人又问:“你多大,大学还是大专?”
“读大一。”
“哦,打暑期工啊。”
她想了想,没多说,就应了声“嗯。”
“那我老实跟你说,就你这个年龄,来打暑期工的只有兼职,基本没有双休,都是多劳多得。”
“多劳多得?有底薪吗?”
“兼职没底薪的,”她在键盘上一顿操作,看着屏幕说:“现在奶茶店,咖啡店,电子厂都在招兼职。奶茶店和咖啡店时薪 16 元,每周提供 20 小时工作时间,也就是说你一周能赚 320。电子厂嘛,也按小时计费,25 元一小时,多劳多得。”
庄小蝶如遭雷击,一周几百块,一个月才两三千,她不禁想,现在到底是工作不值钱,还是人不值钱。
“没别的了?”
“你这岁数,也就能做这些,其它要文凭啊。”
“那我全职呢?”
“那就有底薪了,电子厂底薪 2000,有加班费,按小时算,还有餐补和全勤。连锁咖啡店和奶茶店呢,你必须大专以上文凭才能转全职。高中文凭只能兼职,现在高中以下都不招的。不过你是在读大学生,应该没问题。”
她问:“电子厂不需要文凭?”
“没那么严,我可以给你操作一下。而且厂里包吃包住,挺不错。”中介一张嘴胡吹,通过她进厂只能得到双重压迫。先被工厂压榨,累死累活得来三四千工资,再让她吃掉几百块人头费。
可庄小蝶不知道,她想,既然要独立肯定需要吃苦,她得一步一个脚印慢慢来,先赚到钱,再想办法读个文凭。而且包吃住的话,就不用看陈铎的脸色了。
十九岁的她想法对了,但显然对社会还存在着一些不切实际的美化。
她下定决心,对中介说:“那就电子厂吧,全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