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怕得要死,他非常清楚,结了婚以后的两个人在彼此的眼中,将不再是男人与女人,而是丈夫与妻子。
“妻子”这个词听起来一点也不性感。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妻子们在丈夫面前总是唠唠叨叨,怨天尤人,他无法想象她会变成个惹人厌烦的妻子。
至于“丈夫”,丈夫们会愿意在各种娱乐场所待到死也不要回家面对自己的妻子。
老公爵夫人就静静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变来变去。
她不是不知道,她的儿子或许会想要娶他的英国情人,经过他这么多年对婚姻的抗拒,她的要求也早就降低到了别像他们刚刚提起的那位一样死活想娶个威尼斯妓女就行。
只是不论如何,相对他而言,这女孩也就是个无名小卒,没有血统没有嫁妆没有任何值得拉拢的关系,他可能多少觉得配不上,得经过深思熟虑才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可他没有,他第一时间就选定了这个女孩,只有这个女孩……
阿莱西奥一边理性地焦虑着各种各样的问题,一边也情不自禁地开始幻想一些不理性的十分愚蠢的东西,他会与她一起老去,他会看着她变成一个白发的老太太。
说到底,不和她结婚,他也在期待这些,他想和她在一起用好几十年的时间去争吵、相爱,那么,他为什么不跟她结婚?
而且,她渴望结婚,他明明就可以让她变得更开心,他多么喜欢看她笑。
“我可能确实有一点害怕,我害怕婚姻带来的一切会毁掉我们之间的感觉,我们会相看两相厌,我会对她不忠,因为我就是这种人,我的血统,我的整个构造就是这样,我会背叛我自己的婚姻,我会变成一个同样糟糕的丈夫,我清楚这个,可是我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恶心,想把胃挖出来,我会变成连自己都厌恶的人,所以,我们为什么不能选择更自由的生活方式?这样谁都不会犯错了。”
“偶尔的不忠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故意道,“我可从没听说过哪个男人没有一点无伤大雅的婚外情。”
“你刚刚还在说自己信仰上帝,你不是应该教训我‘不可奸淫’?”
“从圣经里就可以看出来,在传统里,通奸属于财产侵犯,是一个男人偷拿了另一个男人的权利,所以,只有已婚或者已订婚的女人与其他男人有了不正当关系才属于是犯了奸淫,该与奸夫一起被治死,而男人不论婚姻状况如何,只要不触及他人的权利,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根本就无人在乎。”
阿莱西奥不禁笑了:“你非要跟我谈论圣经,那我也同样可以引用圣经里保罗的话,他说,‘为了避免淫乱的事,男人当各有自己的妻子,女人也当各有自己的丈夫。丈夫对妻子要尽本分;妻子对丈夫也要如此。妻子对自己的身体没有主张的权柄,权柄在丈夫;丈夫对自己的身体也没有主张的权柄,权柄在妻子。’”
“不过我也不在乎保罗当年说了什么,不然我从前的生活能无聊一百倍,我只在乎我自己的想法,我的想法我已经告诉你了,所以我才会说婚姻就是一个受虐狂发明的游戏,我实在是看不出它究竟能给我带来些什么好处,它可能只会使我痛苦。我……我真的很糟,妈妈,无论我多想否认这一点,我将会走上前人的路,我很确定,然后,另一个女人也将走向前人的路,另一个孩子也是,我会完全毁掉我的家……”
说到这,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向母亲提起了父亲:“爸爸他明明那么爱你。小时候当我询问时,你们说出来的故事非常美,他为了和你结婚付出了许多,可是我从来没感觉到你们本该有的感情,即便你们看起来如此登对。你们总是吵架,总是不欢而散,你也总是很不开心,会躲起来偷偷地哭,而我,我也不明白我为什么要发现,他和一个十四岁的厨房女仆在一起,他背叛你,还引诱了家里的孩子……”
老公爵夫人没料到自己会听到这么可怕的事情,她惊讶地望着她的儿子:“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没告诉我?”
“那时我大约十岁,我想过要告诉你,但我不希望你会变得更伤心。”
十岁……
她看起来非常难过:“你就是因此再也不与上帝说话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当你已处于绝望的深渊,你很难相信在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个上帝在关心你。千百年来,除了无视无辜人的痛苦与对罪恶的宽恕,?k一直以来都做了些什么呢??k确实什么都没有做。”
“而你也从不曾与家里的仆人调情。”
阿莱西奥神情厌恶道:“与仆人调情是最不公平的,她们会害怕自己一旦拒绝就会被扫地出门。”
“是的,你的父亲为了能和我结婚付出了许多。”老公爵夫人苦笑,“结果,我们蜜月都还没有度完,他已经开始跟酒店里的女仆眉来眼去,等到我怀孕了,我们的激情就彻底消失了,我们变成了最普通的那类夫妻。但是你与他是截然不同的人,你为什么不相信呢?也许你像我多一些,你应该更有勇气,而不是输给我,我为了我的爱情甚至敢独自来到陌生的意大利。你如果担心、害怕,就去对她说,与你爱的人多沟通总是没坏处的,什么都藏着掖着,是将她越推越远。”
“你好像完全不介意我的想法,我还以为你会觉得她的出身过于卑微。”
“她显然是个规矩的女孩,不是妓女、杀人犯的遗孀、叛国者的情妇、高利贷者的女儿,我对你还能要求什么?放心吧,她配你绰绰有余,我现在只怕你八成会搞砸。”
阿莱西奥闻言,尴尬地攥着那个小小的盒子,低下了头,任谁也看不出他此刻心里究竟正在想些什么。
第0073章 马厩女孩
薇洛压根没那个心思真的去找什么威奇伍德太太,她早就烦死了这个中年女人那些隐晦的说教,即便她明白,对方并没有什么坏心眼,只是在真诚地希望她结束掉她罪恶的感情生活,回到上帝的正途,洗涤她的灵魂,忏悔她的罪恶。
但如果说这些有用,她早就已经不在这里了,她难道不是也挺能说的吗?
她又跑去找她的马去了。
她这些天一直在向马夫们请教一些乱七八糟的问题,比如应该如何组装马具,以及如何使用马具油与皮革防腐剂之类的东西去保养它们,她甚至还从女仆那借了一条围裙,学习着怎样好好地亲自照顾马。
这是以前她无论如何都不敢做的事,她已经整天战战兢兢地在家人底线上跳舞了,再出格一点谁也不会忍她。
毕竟整个英国社会都在告诉大家,马术虽是上流人士的基本功,但淑女只需要能骑着马在公园里优雅地小跑一圈就足够了。若不是她的父亲非常爱马,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显然是遗传了他几分天赋的女儿可以让他传授这些,她想都别想可以整天像个野丫头一样骑着马到处乱窜。
她理应感激这上帝的眷顾,而不是胆大包天到去抢马夫的活儿干,她家成群的仆人会愿意为她做任何比用银勺搅拌茶水更费力的事。
可她喜欢这样的亲近,这真的非常有趣。
她一走过去,首先冲上来的就是他们家里养的那只名字叫狼的大狗。
直到现在,她在面对它的块头时也依旧会吓一跳,但难能可贵的,这家伙最近已经开始学会了懂事,它再也没有猛地扑到她身上来过了。
她见它乖乖地摇着尾巴,亲切地凑过来绕着她闻来闻去,舔了舔她的手,心里也没来由地觉得可爱。
刚好她下楼时忍不住跑去厨房偷偷顺了两根胡萝卜准备拿来给贝拉加餐,此时便也情不自禁地递了一根过去。
然而,几乎就在她递过去的瞬间,她就已经开始后悔。她抱抱小狗就差不多了,试图和这么大体型的狗交朋友对于女士来说绝对不是明智的想法,而这只壮实的野狗也肯定会嘲笑她,它显然喜欢吃肉,不然它怎么可能长成现在这个狼一般的体格。
可是它迅速接了过去,叼着胡萝卜就跑到了角落里,然后很快,传来了一阵嘎吱嘎吱的声音,它吃得正香。
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身后的马厩男孩乔达诺见了,惊讶道:“原来它还会喜欢吃胡萝卜,之前我时不时就会注意到拿来喂马的胡萝卜好像变少了,还以为是错觉,难道都是它偷走的?”
薇洛看上去很是为这新发现而高兴:“我养过小狗,狗确实是什么都爱吃,我真没想到你们从未尝试过这个。”
她很庆幸自己没有因为头脑发热把胡萝卜都送给这只狗,她的马还是能有甜甜的零食吃。
“原来狗与马也可以有相似的口味。”她一边喂贝拉吃胡萝卜,一边温柔地抚摸着马的皮毛,情不自禁地就打开了话匣子。
“你知道吗?我不仅有点害怕这种大得像狼的狗,在我还很小很小的时候,我还很害怕马。”
“真的吗?完全看不出来,小姐。”
“你当然是看不出来了,那是差不多十七年以前的事情了,我想你可能都未必有十七岁,你还是一个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