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跟你关系不硬似的,我可听说你牵头的那什么跟日本的交流会,小半年工夫文件也都跑齐了。”

“嗨,文件齐了管什么用。我跟你说那事儿的关键还真不在官面儿上,文件是死的,好办!不好办的是人呐!”

褚江宁哂笑:“还有什么人是你魏大少拿不下的?”

“一女人,说起来话长……”毕竟包厢里不只他两人,魏鸣珂因此对这话题意兴阑珊。正这时,侍应生敲门进来,“褚先生,修理厂的人已经过来把车拖回原厂返修了,车上的东西,也存到您专用的保险柜了。”

“好。”褚江宁点点头,侍应生说两句敬语,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这时褚江宁也拿起一支球杆上场,看门关上了,有人才问:“怎么,江宁你又撞车了?”

这个“又”字,让褚江宁听了不由火大: ? “跟门口碰上个女的,直接给挡风玻璃干碎了,真他妈晦气!”

魏鸣珂来了兴趣,笑嘻嘻问:“还跟上次一样的套路,故意别你车,然后主动提修车要你电话?”

“比那个外围可猛多了!”褚江宁恶狠狠道,“我刚一打转向过来,那女的一砖就飞前挡风玻璃上,要不是咱这车结实,估计我当场就得交代了。”

“靠,这么彪,该不会砸的是你新买的那辆库里南?”

见褚江宁点头,一干吃瓜群众纷纷跌碎眼镜,有人追问,“你也是老江湖了,就这么把那女的放了?”

将最后一个球打进洞,褚江宁放下球杆,重新坐到沙发上,“我当时车还没下呢,突然又冒出个一男的,满嘴的黄腔来了出调戏妇女。就那俩人的演技,可比老魏包的小明星牛逼多了,你们猜怎么着?那女的二话不说,从我车上拿起砖头照着男的就扔,让我下去收拾了男的一顿打发走了。”

“嘿,你就不该掺和,看他俩怎么演?要我说现在这些外围女是真敢,为了钓个凯子都玩儿上命了!”

“要是以前,人脑子打出狗脑子爷都懒得管,完事儿还送他们去里面蹲几天!可今天这女的怎么看怎么像有备而来,最近正好非常时期,开大G进琅华台那事儿刚消停下来,这风口浪尖儿上万一搞出个大新闻,不擎等着回家挨我爸揍。”他不由深吸口气,转而道,“那女的既然主动送上门儿,她就跑不了,等风声过去再教育也不晚。”

其余人见状,也都识趣地转到别的话题上。

都是吃喝玩乐的行家,一干人说起这个,反而更尽兴。只是下午,褚江宁就接了个电话匆匆离去。

0002 1、春弄

春雨绵绵密密地下了半天,过午才停。即便这样,进琅华台参观的游客还是络绎不绝。

琅华台古称“顾山行宫”,是目前保存最完整的皇家行宫建筑群。古代帝王会在盛夏时节,来到这里避暑和处理政务。后来皇朝不在,所谓的行宫也不再戒备森严,成了寻常百姓买张门票就能一睹风物的旅游场所。

琅华台博物院实际分为两部分,前面是飞檐斗拱、壮丽富贵环绕的巍峨宫殿,后面是流水画桥、假山楼阁堆叠的精巧园林。在园林的最后,背靠顾山的地方,有一座掩映在风帘翠幕里三层高的楼宇。楼外有三米多高的深墙大院,院墙里一圈儿都是参天杨柳。大门上没挂牌匾,两扇朱红的院门紧闭着,颇显庄严,侧面两道小门似乎可以进人,只不过门外不止一处立着“谢绝参观,游客止步”的警示牌,监控探头也布置得更密集,游客们因此离老远就走开了。

除了那座楼的轮廓,里面究竟是何洞天福地,外人无从得知。

过午时候,雨终于停了,太阳渐渐显现出来。桃夭把着手中的汝窑茶碗,又端详一眼窗外,嘴角噙起笑意,这釉色,可不就应了宋徽宗那句“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茶碗是真真的宋代汝窑,如假包换的文物,可见多了,也就那样。

几案上悬吊着只镂空富贵牡丹的银香球,里面一盘沉香燃烧殆尽,袅袅青烟逐渐消散。

屋里空气有些干燥,桃夭起身去开窗透气。

正好有游客远远望过来,只见画梁朱户下,一个国风美人缓缓推开两扇轩窗,探出头来眺望着,那美人云鬓高髻簪着金步摇,虽看不清面目,但举止婀婀婉转,让人生出如梦似幻的感觉。有人见状忙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想拍个小视频,桃夭立刻反应过来,下一秒就探回身子,猛地将窗两边的纱幔一拉到头。

那游客因此只拍了个美人闭幕的侧影,有些不甘地站在原地摇摇头。

桃夭暗骂句“晦气”,回了自己的座位。

刚坐下,手机屏幕突然亮了,是条微信系统提示:“微信转账收款人24小时未领取,系统自动退回>微信账户>零钱。”

点开一看,果然是给“C”的转账被退回,桃夭懵了,嘴里不禁嘀咕:“够有钱的呀,12万从来不带收的!”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转账给C,又被系统退回了。当时加上微信第三天,她就发消息催问对方修车以及金额的事,可见鬼的是,无论她发什么,那个C连标点符号都不带回的。后来她干脆一查价格,狠狠心直接转账,然而C每次都不收。

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C音信全无,桃夭实在费解这人是个什么奇葩。

“一个人跟屋里念叨什么呢?”同事这时推门进来,见她盯着手机满脸疑惑,不禁问道。

桃夭笑笑:“没什么,给人转账,结果又不收。”

“呵,这年头还真有人跟钱过不去呢!”同事随便打趣一句,便切入正题,“对了,老杜刚才打电话过来,说文旅部的赵司长下午过来,让咱们准备一下。”

“好。”桃夭放下手机准备忙活时,同事又提醒,“听说这主儿喜欢喝武夷岩茶,我看啊,八成是冲着去年剩出来的那罐子大红袍来的!”

桃夭无奈笑笑:“就这么点儿家当,哪架得住官老爷们惦记啊!”

“可咱们有什么办法,谁让杜老板嘴快,酒桌上一不小心全秃噜出去了呢!”同事吐槽完,转身要走,“你忙吧,人到了我通知你。”

房间里一时又安静下来,桃夭低头,退出跟C的对话界面,放下手机开始烧水备茶。

窗外惠风和煦,满城春色旖旎,更衬得宫墙柳翠。

赵司长被人簇拥着走上二楼茶间时,外面的青石路已经干利索了。

“赵司长请坐!”一行人分宾主落座时,水刚好烧开,桃夭稳稳坐在主位上,温杯置茶。

洗茶时,滚烫的沸水刚入茶碗,便听那赵司长故作内行地说:“嗯,芳香四溢绵延悠长,这武夷山的大红袍绝了,不愧是贡茶。”

武夷山的九龙窠峭壁上,存有六株大红袍母树,树上产的茶,历来是御用贡品。建国后,武夷山的大红袍母树茶仅作为中央特供,其余人有钱也是买不到的。曾经20克母树大红袍,就被拍出了15.68万元的天价,后来为了保护自然遗产,国家还下了文件禁止再采这六株母树的茶叶。

然而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若事事都按国法家规按部就班,事上就少了许多新鲜事。任是官方红头文件再令行禁止,有门路的人总是能弄到每年的母树新茶。云楼的掌舵人杜伯炎,便是这样个手眼通天的主儿。

桃夭珍藏在云楼的几两大红袍,便是从每年给中央首长们的“贡品”中,一撮一撮抠出来的。

跟着来的博物院领导趁机附和:“要不是沾了领导的光,恐怕咱这辈子都不知道正经的母树大红袍是什么味儿。”

这时第一泡茶出汤,桃夭那公道杯装好,起身给几人分茶。

分到赵司长时,他眼珠子一劲儿在桃夭脖子往下打转。桃夭今天穿的是一套酒红色的齐胸唐风襦裙,配上金钗环佩,活脱脱一朵盛唐牡丹花。觉察到赵司长眼中的龌龊,桃夭有些不悦,干咳一声道,“第一泡茶茶气最浓,请诸位品用。”

定窑白瓷的茶杯里,汤色橙黄明亮,色香俱绝。

赵司长旁边那人喝了一口,侃侃而谈:“听说就算是丰年,那六株母树的产茶量也不过一斤,清乾隆帝得到半斤大红袍,就高兴得写诗赞叹。那首诗后两句还挺有名,可惜我记性不好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