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七喜欢吃,我只是个客人。”裴行舟笑道,“而且我也没有不吃的。”

说完,裴行舟夹起一块蒜泥白肉,慢慢地放进嘴里。

他的脸色霎时泛起一丝苍白,但他仍旧面不改色地吃完了这一块。

“你干嘛呀!”徐晓柒把他的碗抢走,“不要硬撑,我给你换一碗去!”

徐父慌慌张张地起身:“我去给你盛汤!”

徐母看看含笑的裴行舟,又看看厨房里徐晓柒忙碌的背影,若有所思。

饭后。

徐家没有当着客人的面洗碗的习惯,大家只是把碗和菜盘收回厨房,桌子擦干净了回归原位,之后便厨房一锁,继续待客。

裴行舟见多识广,什么好东西都吃过。徐父与他投缘,拉着他进了卧室,偏要他把他吃过几种失传的川菜写出来,自己好以后仿着做。

徐晓柒觉得老爹太冒昧了,人家大老板晚上还有事忙,哪能当你的厨友?当场就想把老爹薅出来。

徐母阻止了她。徐晓柒觉得奇怪:“妈,我的待客之道还是你教的,你觉得这能行?”

徐母摇摇头,也不多给你解释,自己走过去,把里屋的房门关了,走过来坐在沙发上,示意女儿坐到自己身边。

“你什么时候和老板关系这么好了?”徐母小声道。

这个问题,暗含了很多意思在里面。

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以及作为一个女儿,徐晓柒几乎可以说是秒懂。她赶快解释:“裴总在吃饭时说过啊,我工作很好,是优秀员工。他还打算提拔我呢!”

“你确定他是因为你优秀,所以才照顾你吗?”徐母的问题很尖锐。

徐晓柒有点受伤:“不然呢?”

“我是说:他是欣赏你的优秀,才格外看重你;还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要提拔你呢?”

徐母说得直白,徐晓柒也只得直白作答:“省省吧妈,他有喜欢的人,不是我。”

“你确定?”

“我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徐晓柒斩钉截铁地说。

“我倒觉得你的确定一定以及肯定毫无依据,”徐母笑笑,然后正色道,“不管怎么样,小七,我要提醒你:齐大非偶。”

齐国是大国,郑国是小国,门第、势位相差大,两国的人联姻便是不相匹配的。民国时,张恨水还曾用一整部《金粉世家》来陈明这个道理。

“什么阶级做什么阶级的事,和什么阶级的人来往。我们不能心比天高,不自量力。”徐母重申道。

徐晓柒以前便不喜欢听徐母讲这些各安其命的道理,现在再听,依旧心烦。她条件反射反驳道:“抛却身份和利益关系,裴行舟就是个人。我也是个人,人和人为什么不能做朋友?为什么一定要跟物种生殖隔离一样,人为搞些区隔出来呢?”

“我没说你要跟他隔离。”徐母耐心解释道,或许是看到女儿真在认真准备考研,她此刻脾气好得惊人,“问题的关键是,你得脚踏实地!你这个人,从以前开始就是悬浮在空中,活在梦里,你……”徐母突然没声了。

她弯下腰,顺着自己脚后跟方才无心踢到的方向,从沙发底下捞出一台笔记本电脑:“这是什么?”她的声音骤然沉下来,脸色也是。

徐晓柒心道不好。

电石火花之间,拼的就是反应,而徐母显然在这上面拥有丰富的经验,或者说,预感。

徐晓柒才刚来得及伸出手,喉咙才刚出了个音节,徐母已经打开了电脑

徐晓柒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知道那上面会是什么。

笔电没有锁屏,桌面上全是正在写的小说,正稿、废稿、草稿……

点开 word 处,更会露出无可争议的新版《月想》。

这台电脑,徐晓柒没想到徐母会看见的,它几乎被放在沙发的正下方,离前离后都有距离。只要不是死死盯着看,都不会有问题。

可她万万没想到,徐母这几个月,养成了踩着拖鞋的前段,将后半部分完全放进沙发底下,有一下没一下踢的“恶习”。

徐母气得浑身发抖:“这是什么?”

空气好像凝固了。铁证如山,徐晓柒无法争辩,睁开眼,看着脚尖:“这是我正在写的小说。”

“你骗我!”徐母的喉咙发出如同母狮子一般的低吼,“徐晓柒,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没有在考研,你一直都在写小说!”

“怎么了怎么了?”

巨大的声响让屋内的两位男人匆匆出来。徐父一看到徐母手中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便全明白了。

他一咬牙,当即揽过责任:“萍萍,这从头到尾都我的主意。”

“你以为我不会收拾你吗!”徐母一句话就将徐父堵回去,她没有看他,目光仍旧死死地锁住徐晓柒,“徐晓柒,你一个月不给家里打一个电话,你还骗我。你如果觉得当我的女儿这么让你窒息,那么我们大可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也不用再费心管你!”

“你不要这么说!”徐晓柒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她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我骗了你,我对不起你,这点我认。但是妈,我可以明确告诉你,我红了,我现在写小说的收入已经基本可以养活自己。你没必要这么生气!条条大路通罗马,我去考研,读出来未必能有现在的成就。”

徐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发出了一声怪笑:“成就?就你?你能有什么成就?我还不了解你?”

“我给你看啊!”徐晓柒拿出手机,哆嗦着打开作者后台,给徐母看数据,“这次我真没骗你!”

徐母不耐烦地将手机挥开:“就这点数据?这个收入,和打螺丝钉没区别!你如果听我的话当初不学文学,去学理科,去学经济,你现在挣得比这多得多!”

“什么事都有个开始,你为什么总是纠结于一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呢!”徐晓柒急得直跺脚。

“因为徐晓柒你根本就不行!”徐母大喊。

徐母向前一步,尖利的食指几乎要戳到徐晓柒鼻尖上,而她说的话也已经几乎没有任何克制可言,刀刀直往徐晓柒心尖上剐:“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任何天赋,继续写下去又能怎么样?天花板就在那了!你现在觉得这点成就很让你高兴,可这只是眼巴前的蝇头小利!根本不稳定,也不长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