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瑶抚过枕上凹陷的痕迹,指尖微颤。今日是孩儿周岁宴,晏琛破例允她赴外院参宴。
她对着铜镜细细描眉,“湛家那位,今日递帖子说来了吗。”
“还没有。”
季瑶停下手,放在手边的玉簪不慎滑落,碎成两截。她怔怔望着地上残玉,忽觉这或许是个不祥之兆。
思绪回到那天廊下,悬着的铜铃被风撞出细碎清音。
湛爰知指尖蘸着冷茶,在案上勾画命盘,茶渍在宣纸上晕开,“姑娘可见过戏班子里的提线傀儡?”她抬眸望向季瑶,眼中似有星河流转,“丝线牵在班主手中,一举一动皆不由己。”
季瑶低头看去,只见茶渍勾勒出的命盘中央,赫然写着自己的生辰八字,周围缠绕着无数细密纹路,如同戏偶身上的丝线。
“你便是被朱笔批命的戏偶。”湛爰知指尖轻点命盘,“而晏琛与白幼怡……”她蘸着茶水在命盘两侧勾画,绘出两个并肩而立的人影,“才是命簿上金墨勾勒的良缘。”
命格既定,强求不得。
一滴墨渍洇透了宣纸,湛爰知垂眸,“季瑶,你便是这团墨渍里生出的蛾子。”
当时只当是方士妄语,直到白露那日。
季瑶才猛然惊觉,自己竟真如湛爰知墨渍绘就的蛾子,扑火的轨迹早被卜算得分明。
自此,她对湛爰知所言深信不疑,步步谨慎,如履薄冰。她谨遵湛爰知的指引,一心避开晏琛,只盼能顺遂促成男女主的良缘。仿佛这便是她命中既定的使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她甘愿做那牵线的傀儡,成全他人的锦绣良缘。
可命运总爱戏弄世人。
每一次,剧情都会毫无预兆地偏离正轨。晏琛对她的举动了如指掌,仿佛早已洞悉她的每一步计划。他如掌控棋局的弈者,轻描淡写间便将她的筹谋化为泡影。她越是挣扎,越是深陷其中,如同陷入泥淖,越是奋力挣脱,便陷得越深,直至无力自拔。
三年前,晏琛精心设局,一场大火将她困于火海。
她以为自己终将葬身火海,可命运却对她开了个玩笑,晏琛又亲手将她从火海中救出。
那所谓的“救命之恩”,不过是另一场囚禁的开始。
她被囚于晏王府,深陷牢笼,难以脱身。自那以后,她与湛爰知彻底断了联系,独困于这深宅大院之中,孤苦伶仃,无人问津。
京城的晏王府,今日张灯结彩,热闹非凡。前来贺喜的宾客,皆是京城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乐队丝竹,唱腔婉转,红烛香雅,映照如昼。
季瑶身着素锦长裙,外罩月白绫罗小袄,怀中稳稳抱着茵茵,儿子让奶娘抱着。她轻摇着茵茵的小手,目光谨慎地在周遭人群中逡巡,寻找湛爰知的身影。
“快瞧那东角门!”身着桃红遍地金妆花缎的少女执起团扇半掩朱唇,“抱着婴孩的莫不是季家那位?前日听闻晏王府的嫡长孙女上了玉牒,原以为是白家姐姐……”
“哎呀,你说什么呢?怎么可能是白幼怡,她不早就……”
霎时间,七八柄织金纨扇齐齐展开,掩住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季瑶?”藕荷色百蝶穿花裙的少女猛地攥紧手中帕子,指节泛起青白,“那个庶出……”话尾戛然咬碎在齿间。
“听说她生母原是花楼舞女,使尽浑身解数才爬了季侍郎的床。这般血脉养出的女儿,自然深谙狐媚子,打的便是攀高枝、入王府做妾的主意!”
“哼!也不知那小蹄子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真能爬上王府的高枝,也不怕折了腰!” 终家小姐终淼迎柳眉倒竖,眼中满是不屑。
京城谁人不晓,晏王府世子晏琛乃是琼林宴上御笔钦点的探花郎,紫宸殿前策马游街时,连朱雀大街两侧的雕花阑干都被掷满香囊。这般明月清风的人物,偏生与季家庶女缠作一处。
…
季瑶忽然朝着终淼迎走来,惊鸿一瞥间,满园金钗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分明是素净打扮,偏生那浸过江南烟雨的眉眼蕴着潋滟。
几个碎嘴的慌忙用绢帕掩唇。
终淼迎敛了笑,还以为季瑶是来故意炫耀,冷淡道:“季姑娘,怕不是寻错了门径。我等虽是闺阁女儿,却也晓得自重,断不会给那入王府为妾的人行礼。”
季瑶广袖中指尖微微发颤,面上却绽开新荷带露的笑。
“瞧这满园春色,只看见几位姐妹在此谈天说地,倒是不见白姐姐,她在哪?”
众千金闻言,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是诧异,心想这季瑶脸皮当真够厚。
“你还好意思问白幼怡在何处?”
另一位也跟着附和:“可不是嘛,在这装模作样做什么!”
“当年那场大火,白幼怡没能逃出来,你倒好,还活得好好的,谁不知道是你害了她!”
第2章 季瑶闻言,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向踉跄了一步,喃喃道:……
季瑶闻言,俏脸瞬间变得煞白,她下意识地向踉跄了一步,喃喃道:“白姐姐她?”
大脑一片空白,只有那句 “白幼怡没能逃出来” ,在脑海中不断回响,震得她双耳嗡嗡作响。
终淼迎斜睨着季瑶,上下肆意打量,眼中尽是嫌恶与不耐,只觉得她莫名其妙。
季瑶本还想再多问几句,偏在这时,茵茵 “哇” 的一声哭闹起来。
…
孩子在奶娘怀中,茵茵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小嘴巴不时地张合,咿咿呀呀地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语。
晏老爷和夫人满脸笑意,站在一旁,奶娘将茵茵和澈儿轻放在锦缎前,两个小家伙先是愣了一下,随后像只小鹿,手脚并用地向前爬去。
茵茵的小手在众多物件中穿梭,时而拿起这个,时而放下那个,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突然,她的目光被角落里的一支毛笔吸引住了,小手紧紧地握住毛笔,怎么也不肯松开。她紧接着,她还晃悠悠地伸出小手,蘸了蘸旁边的黑墨,咿咿呀呀地挥舞着毛笔,在纸上胡乱涂抹起来,逗得众人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