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回头找您喝酒,走了啊!”药罗葛也笑着?回身摆手,又对谢祁拍着?胸脯吹嘘道,“那?是葛神棍,原是个道士,如今还俗了,靠替人写符算卦,熬神汤做法事为生,他的宅子?便是我替他寻的。买宅邸是一辈子?的事儿?,我做事公道,从不坑骗人,您瞧,这内城各大巷弄,没有?我不认得的人。您找我,找对了!”
谢祁笑了笑没说?话。他是听?砚书说?,沈娘子?买铺子?是寻的这药罗葛,他便也寻了他来的。他对牙人中人不熟识,但沈娘子?的眼光总不会错的。
如今谢家已经开始搬家了,谢家的宅子?太大了,一时转卖不出去,但不妨碍阿娘和爹爹已经收拾好行李,今日便与舅舅一起,要带太婆、妹妹一同回陈州了;宅子?里其他的东西,则分批慢慢地搬。
人先走了,才能断绝二叔、三叔的妄念。
所以,谢家上下没有?不忙的,郗氏从早忙到晚,实?在?抽不开空料理儿?子?买宅子?的小事,正好他自己对宅子?有?想头,便干脆道:“一会儿?我让喜妈妈去账上给你支两千贯钱,你自个买去,至于人……砚书秋毫是一定跟着?你的,再把周大一家给你当门房,这便周全了。”
周大和周大媳妇有?个孩子?叫周初一。郗氏都想好了,九哥儿?去书院秋毫跟着?,平日里周大赶车、周大媳妇做饭,周初一能帮忙看门户、洒扫。
至于砚书,郗氏没指望他,他生得讨喜可爱,原先是看他可怜,不愿过多约束,便养成了这幅性子?。后来发现,好几回九哥儿?因太过倒霉心绪低落,都是砚书在?旁边逗趣玩闹陪伴,有?他在?,院子?里热闹有?趣,九哥儿?也开心些。
为此更不去管教?他了,让他随心地长吧。
父母舅舅太婆妹妹都回陈州了,谢家又只剩谢家二房、三房的人,谢祁刚参加完院试,留在?家里也无趣,还要忍受叔婶的阴阳怪气,今日才会迫不及待便寻了中人,来杨柳西巷看房。
一路走到水房附近,药罗葛掏出钥匙打开了院门,从后院门迈进去,打眼便是个四四方?方?的小院,东西约十丈,南北约六丈(宋代一丈约3.072米,院子?约有?180.4平方?米)砚书举着?糖葫芦蹦过门槛,好奇地东看西看:“瞧着?好似比沈娘子?还未扩店时的小院大一些。”
秋毫将马儿?栓好才进来,随口反驳道:“沈娘子?家住着?人,东西多,这才看着?小,这里空荡荡的,自然瞧着?宽敞了。”
小院里的确空荡荡,只长了些杂草,对面四间房,房倒还算宽敞,药罗葛将每间门都打开,扑出来一股霉味,挥了挥鼻子?,道:“这每间屋子?约莫南北二十有?八尺,东西十有?七尺(面积约43平方?米)”。
之后便仅有?一条过道通向左侧的门,前头是个临街小铺子?,铺子?更小,索性还算方?正,大致有?长六丈宽六丈,铺子?里门窗都关了,尘埃更重,谢祁在?门口瞧了瞧,便被呛得打了三个喷嚏。
药罗葛也有?些尴尬,挠挠头:“内城房宅价昂,这样的老宅邸位置不算太好,便较难典卖,不瞒您说?,的确已空了一年了,但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如今倒是外城的房宅紧俏些,地价不贵,大多是新?造的房宅,即便是转手多次,典卖起来依旧抢手呢。”
顿了顿又道:“因这宅子?老,我才不愿带您来瞧,还不如金梁桥北那?一所,宅邸才十年龄,算是金梁桥附近最新?的宅子?了。”
谢祁摇摇头:“金梁桥北太远了。”
药罗葛不解:“距哪儿?太远呢?从金梁桥北往御街、州桥、马行街、大相国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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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不远啊。”
砚书将糖葫芦的糖衣外壳专咬下来,在?嘴里含着?,听?见药罗葛困惑的声音,也一脸认真地点?头道:“奴也觉着?远,若是住到那?儿?去,来沈娘子?家吃饭还得走一刻钟呢,太远了。”
谢祁侧过头去,轻咳一声。
他又转了转,这宅子?老虽老,但梁木还算结实?,应当是漆过加了雄黄的桐油,即便二十年了,也没有?被虫蛀的现象。
其余不过将墙面粉刷、换新?瓦和新?门窗便是,谢祁心里已经决定要买这一处宅子?了,便开口问了问价。
药罗葛眼珠子?一转,话语间说?得好似十分诚恳:“这宅子?房主原是要一千五百贯的,我与他商量过了,宅子?旧了些,铺子?小也不如西巷那?头位置好,便要一千三百贯得了,我自砍一刀,这是最低价了,小郎君觉得如何?”
那?么便宜?阿娘钱还给多了呢。
谢祁本想答应的,衣角却忽然被砚书扯了扯,他便低头看向他,以为砚书是糖葫芦吃完了还想吃别的,正想让秋毫打开身上挎着?的小包,里头还有?三颗蛋黄酥,一人一颗。
结果?砚书眨着?大眼睛,光看他不说?话。
谢祁忽而明白了,把话吞了回去,与那?药罗葛道:“另一处也瞧瞧。”
于是众人又去了更远一些的,那?房子?一样老,还少一间房,价格只少一百贯,
谢祁便装作拿不定主意的样子?道:“明日此时,你我还在?杨柳西巷见,让我多思?虑一晚。”
药罗葛自然答应,买房宅是大事,少有?人能立时决定的,有?时好几个月才成交,好事多磨,所以他习以为常地答应了。
与药罗葛分开,主仆三人直接牵着?马穿过水房走到杨柳东巷来了,砚书这才舔着?吃完的糖葫芦棒道:“九哥儿?购房何不去问问沈娘子??沈娘子?刚买过铺子?,自然知?晓这中人说?的价高低与否。”
秋毫夸张地瞪大眼:“没想到砚书也有?脑筋了。”
气得砚书举着?竹签子?追打他。
两个书童你追我赶跑到前头去了,谢祁自个一个人牵着?马在?后头慢腾腾地走,不由在?心中怀疑,这马怎的轮到他牵了?到底谁才是主家?
“唉,这不是砚书么?还有?秋毫呢…那?……”
谢祁猛地抬过头来,没想到那?么巧,沈娘子?正好乘骡车从外头回来,她跳下车来,看见了在?巷子?里与秋毫玩闹的砚书。
砚书秋毫皆在?此,那?……顺理成章的,她也侧过头来往巷子?更深处张望,隔着?一条石板小巷,果?然看见了正牵着?枣红大马的谢祁。
高而健硕的枣红马安静地随行在?他身侧,他披着?防雪的猞猁毛披风,披风里是一件墨蓝色的窄袖丝帛胡服,下身则是灰蓝色胡裤,裤角绑入了靴子?里,那?窄而高的牛皮靴子?紧紧包裹住了他的小腿,将他整个人衬得又高又长,挺拔得像雪原里一株柏杨小树。
下雪了,想来九哥儿?要骑马,故而才有?这幅穿戴。真少见他穿得这般…这般……
他便是这样从巷子?深处斑驳交错的光影中走了过来,因初雪刚停,整个巷子?都是湿润的,漏尽巷陌中的日光被地面的残雪一映,好似带上了水色,水蒙蒙的,便使得那?远处走来的少年郎,与他的马儿?,都好似走在?一片波光粼粼的月光里。
清寒,干净又……好好看。
沈渺看呆了一瞬,直到人走到了面前只差十几步了,她才回过神来,有?些慌乱地问道:“九…九哥儿?怎么从西巷来?”
“我…我要搬家了。”谢祁的耳朵不知?是被冻得还是如何,已泛红了,他将家中的事言简意赅地归纳了一遍,“……便是如此,日后我便要搬出来自己住了,书院放了院试参考学子?三日假,我才能来看房。方?才看中了西巷一处宅子?,虽老旧些,但很清静,那?中人要价一千三百贯,我……”
谢祁刚想说?倒也不贵,他已准备买了,谁知?原本听?得直点?头的沈娘子?立即抬手打断了他的话,生气又惊愕道:“一千三百贯?好个奸诈小人,胆敢如此狮子?大张口,岂不是讹诈你的钱!那?边的宅子?卖个八百贯顶了天了!走,我跟你去讨个说?法!”
沈渺比自己上当受骗还愤怒,她当初扩店买的铺子?都还没花上一千三百贯,西巷的铺子?位置那?么偏,房宅还老,竟敢开口要这么高价,专欺负九哥儿?人傻钱多……不是,欺负人九哥儿?不懂行不是!
她家门都没进,让秋毫和砚书进沈家小院等着?,她便拉上九哥儿?,一路抿着?嘴,气势汹汹穿街过桥,到楼店务的牙行找药罗葛算账去。
谢祁脑中晕乎乎的,被动地被沈渺拉着?走,他心思?压根没在?那?房钱上了,目光一眨不眨地落在?沈娘子?拽着?他袖子?的手上,忍不住勾起嘴。
但沈渺转过头与他说?话时,他又忙压下嘴角,露出茫然又委屈的样子?,惹得沈渺对药罗葛更生气了他怎敢欺负九哥儿?这样纯善之人?
九哥儿?生在?富裕之家,哪知?道外头人心险恶,幸好被她撞见了,不然九哥儿?岂不是要亏五百贯?那?可是五百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