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1 / 1)

说着?,他便伸手端起碗,挑起一筷子送进口中,这尝了一口便不得了了,他舍不得咽下去,香得话都含糊了:“好次!好!太好次了,比大营里过年?才肯烧的羊肉汤饼还香……”

其他人也纷纷动筷子,李十?才吃了一口便脱口而出:“这…这是?什么味儿啊!这是?豕肉么?酱豕肉?我好像吃着?酱豕肉了,这酱豕肉怎么这么好吃,一点骚腥也闻不见……我打?从娘胎里出来,就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说完自己?都愣了,眼眶莫名也湿了,这一口汤饼,真把他这么多年?熬过的苦寒勾出来了。

飞毛在大营里已经?吃过一回,再吃一碗便没那么激动了,但还是?好吃,脸上血口子还疼,可忍不住大口大口吸溜着?浸满浓汤的汤饼,见李十?快要哭出来了,便故意取笑道:“李哥莫不是?要哭了吧?不就是?一碗热汤饼嘛,至于激动成这样?” 可话虽这么说,他自己?手中的筷子也一点儿不停,一碗热乎乎的汤饼很快见底,还忍不住舔了舔碗边,似乎还在贪恋方才的滋味。

这东西吃多少回都不腻,而且这回他可厉害了,抢来了三?种?不同味儿的油脂罐子,方才他们吃的是?棕色酱豕肉的,还有黄色鸡骨味的,另外还有个飘着?花椒粒和酸菜的青绿色油块儿,他每个都掀开盖闻闻,闻着?香,便全都拿来了!

惹得那军资库的军吏冲他直翻白?眼。

陈忠腹中饱暖,碗底还剩点热汤,没舍得一口气吃完,便小口小口往肚子里咽,他望着?外头卷进来的雪沫子,心想,真好啊,多少年?没在雪天吃过这样好的热汤饼了,有这样一口热乎的顶着?,好似再苦再冷都能扛得住了一般。

而且,这如此美?味又便捷的沸水汤饼,究竟是?打?哪儿来的呀?做这个的庖厨,脑袋也太灵光了!

不,不仅脑袋灵光,手艺也是?一绝啊!

难不成,小郗将军请到厉害的新庖厨来营里了?可又有哪个脑壳子叫驴踢了的庖厨会愿意留在这苦寒之地?

问了飞毛,飞毛也不知,但他知道大营里没有新庖厨:“他们还在烙馕饼呢!这东西发粮的人说,是?小郗将军领军出去打?牙祭,抢了辽人五十?匹马、金人三?十?头牛,辽人的马又高又壮,卖七十?两一匹呢。小郗将军卖给?牛马商,得了好几千两。他便将这笔银子交给?军资库监使,命他去外头一家新盖起来的汤饼作坊买了来。那作坊也是?刚建成的,主事的还是?个小娘子呢!”

李十?也在舔碗,感叹道:“小郗将军又去打?牙祭了,还是?咱们小郗将军聪明,每年?都只?抢一些,从不赶尽杀绝,等隔年?他们又下了新牛羊崽子,估摸着?养大了再去抢一回。有时这个草场打?了,明年?便去另一个草场劫。我在家乡跟我爹种?田时也这样,一块田耕了一年?,明年?便要休耕了,否则庄稼长不好。”

“那是?,不然像兖州的岳家军一般,老是?一不留神打?得太狠了,打?到人家老窝,辽人和金人的皇帝还要写信骂官家,说好两国邦交友好通商往来,怎的忒不守信用。听闻官家每年?都为这事儿挨骂,挨了骂便要下金牌去兖州,才能把打?得冒火上头的岳将军叫回来。”

“好笑得很,如今他们都攒了几块金牌了?”

“少说也有五六块了。”

“那也不少了,可是?纯金么?”飞毛嘻嘻笑着?,“那么大一块金子,融了换粮草能换不少呢!”

“你咋知道?岳将军真给?融了,前阵子才给?岳家军换了一批夹钢刀呢!”

“哈哈哈…李哥,快给?我揉揉,我笑得肚子疼!”

“揉你个毛。”

众人大笑起来,唯独陈忠眼角余光瞥见吴大两眼炯炯地盯着?那装面饼的箩筐,他立刻反应过来,一把扑过去将箩筐盖住,警惕地扫视一圈:“既然是?额外买的,只?怕量不多。吴大!快给?我松开!这好东西就这么一箩筐,哪儿经?得住天天吃?下月雪更大了,路难走,飞毛再去大营里抢…啊不…领粮食还不知有没有呢,都省着?点吃!三?日…不不,五日吃一回,明儿还是?只?吃馕饼!”

众人哀怨却又有些盼头地嚎叫了起来。

一阵阵嚎叫声刚透出微亮的窗洞,在这簌簌而落的漫漫雪夜中,还夹杂着?些许饱嗝的声儿。

***

沈渺也收到了郑内知送来的有关汤饼作坊已经?开始运作的消息,幽州那边写来的信很简短,大致便是?“万事顺遂”四个字,她自然高兴得很,这意味着?,一直这样顺利下去,明年?说不定便能分红了!

郑内知还催她再出几样口味的方子来,说是?这速食汤饼在幽州城也红火得不得了了,才做了几批,一两日便卖空,做得都来不及卖了那日在谢家见过的崔娘子,果真去了幽州主持汤饼作坊上头的商号,她化?名汤宛,八月便到了幽州,一到便先?拉拢幽州城内各大商行掌柜,只?花了两日便打?开了销路。

如今汤饼作坊不仅专供军营,还给?各大酒楼食肆、粮米铺子、杂货铺子供货,幽州城里各族杂居,有许多要出塞打?猎或是?牧马的边民、外出行商的商贾都是?一箱一箱往家里搬呢。

这位“汤娘子”干劲十?足,幽州城里销路铺开了,她又冒着?雪,带着?伙计与礼物,揣着?小郗将军的举荐信,直接去幽州城外三?十?里地的官马场里谈生意。

自打?燕云十?六州赎买回来,大宋还在边境各州建了三?十?二所战马场,专门为朝廷蓄养战马,如今已经?养了三?十?万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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种?马大多是?陕西的秦马、辽人手里抢来的契丹马、京东路产出的京东马;另外还有西夏马、广马以及从金人手里抢来的女?真马。这些马都是?祖宗,一日也饿不得,养马的人反而没有那么金贵,轮牧时在外受冻饿是?常事。

那牧养监监官只?尝了一次速食汤饼便定了两千箱,让分批送来,之后又与作坊定了长期供给?的契书。

毕竟草场太广,牧马小吏带着?马群轮转草场,好几日都回不来,正需要这样方便的东西。

听闻官家这些年?决心要通西域,有一大原因便是?想要当年?大宛的汗血宝马,若是?能带回来与大宋的战马群杂交,养出新的好马,一定能胜过辽金手里的战马。

如今辽金宋三?国谁也奈何不了谁,但官家却道“大宋无近忧却有远虑”,他屡次下诏晓谕各州节度使,要他们趁此和平无大战之时,勤勉练兵、革新器械、多多养(抢)马。

沈渺这些前半段是?听郑内知转述的,后半段则是?听食客们在铺子里喝酒吹牛时听来的。她也深以为然啊,这位官家虽然对世家下狠手,但不可否认,其头脑清楚还有远见,是?个当明君的好苗子!

还有那在谢家庄子上匆匆一见的崔娘子,沈渺听郑内知说完都吃惊不已。那崔娘子当时在舟上瞧着?生无可恋、弱不禁风似的,如今去了幽州城,竟焕然重生了般,做起生意来这般厉害!她瞧着?年?纪也不大,竟也知晓去了个新地方,哪怕自己?有靠山,也要先?拉上那些地头蛇给?些甜头吃,让他们知道她是?来和大伙儿一块发财的,略微站稳脚跟,才去开拓新的销路。

而且,这崔娘子好有眼光,知道找官马场合作她背靠掌管幽州大营的郗家,找官马场合作是?再容易不过的事了!最紧要的是?,官马场这样的衙门,油水又肥,出手定然小气不了。

沈渺对她刮目相看,深深检讨当初那个有些怀疑谢家大娘子眼光的自己?。

送走郑内知,九哥儿和济哥儿还在外绕着?城墙跑,还没回来呢,趁着?天早客少,沈渺便重新坐到柜台后面拨算盘盘账。算珠碰撞,脆响连声,她听着?这声音舒心得很,只?觉着?随着?算盘响,她眼前在下一场铜钱雨,只?要想到幽州卖出去每一块汤饼都有她的份,她便忍不住偷着?乐。

这算账都算得都快笑出声来了。

等她盘完昨日的进项,铺子里忽而进来两个熟悉的身影,沈渺抬眼望去,忙将账簿收回抽屉里,笑着?从柜台后迎出来:“王郎君、梁老丈好,可还是?老样子?三?只?烤鸭片好带走吗?”

“是?,劳娘子挑肉嫩的。”

“都嫩得很,您放一万个心好了。”

这位王郎君三?十?几岁的模样,有一把养得乌黑油亮的长胡子,他每回过来都穿得无纹无饰的素色长衫,但出手却不小气,前几次他都是?与他娘子来铺子里吃烤鸭,吃完了再打?包几只?带走;后来便是?他时常过来买,却不再铺子里吃了;再后来,他时常与这位梁老丈一起来买。

这梁老丈很老了,头发稀疏花白?,好似因秃头秃得连脸上胡子都没了,背微微佝偻着?,但他身家应当很富裕,虽穿得与王郎君一般不起眼的细布素衣,但却胖胖的,肤色也很白?,一点儿也不像普通人家。

尤其他有一口齐整好牙,这太难得了。沈渺心想,此时平民百姓的牙到了梁老丈这个岁数,几乎都已掉光了,像他一般还能保有一口好牙的,就沈渺所打?交道的人家来看,无一例外皆是?富裕人家。

他似乎天生就是?个笑脸儿,不管说不说话都是?笑眯眯的,令人观之可亲,但沈渺总觉得他身上的气质怪怪的。单看他这个人,觉着?好似享受了半辈子荣华富贵,气度高华,但他与王郎君说起话来,却又觉着?他有些低人一等。

可那王郎君十?分敬重他,又事事以他为准。

矛盾得很。

但这是?人家客人的家事,沈渺从不多嘴多问食客的事儿,她只?管卖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