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辉回“啊，对对，我差点忘了，橙子你别喝”。

李询喝完了酒，张辉看向他正色道“李询，我可能说话不太好听，但是我还是得说”他明显已经有点喝多了，叶玫拉了拉他，想阻止他胡言乱语。

李询看着张辉开口道“你说，我听着”。

张辉拍了拍叶玫的手，小声和她说了一句“没事，我知道的，我没喝醉”。

然后他开口对李询道“李询，我搞不清楚你之前为什么那么做，橙子也没和我们明说过，但是，我妹是一个很念旧和重感情的人，她既然又选择和你在一起，作为个男人你就得有担当，要负责任，别让我看不起你，你不能只做一块木头，我和叶子都很心疼这个妹，她一个人很不容易，她又要强又一根筋，我们都把她当我们的亲妹妹一样，你如果再莫名其妙的干一些不是人干的事情，李询，我，一定会揍死你”张辉一口气说完，把杯子狠狠的往餐桌上一搁。

张辉明显喝了很多酒，他从来没有讲过这么多真性情和情感外露的话，我低头听着很感动，我们的友情在这个重要的日子里显得如此弥足珍贵，我在陌生的城市里也有家的温暖。他此刻真的很像一个护着妹妹的亲哥，他把我当亲妹一样的关照，我抬头看着张辉，他正紧紧盯着李询。

李询端起他的酒杯，倒满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好”他回。

张辉和叶玫被长辈叫去其他地方敬酒，我和李询重新坐了下来，李询开口对我道“张辉一点都没变”。

“对呀”我点头 “人的本质不会变的”

“嗯”李询点头“他是一个很真实的人”

大厅的空调温度打在我身上，晚宴的气氛很好，我披着李询的外套感觉到很热“李询，我感觉很热，我把外套脱了吧”我一边说着一边褪下外套，但是我的礼服有点大，李询站起来帮着我褪下外套，因为礼服的不便，我笨拙的拉扯着袖子，我使的力稍微重了一点，然后我听到外套口袋里有什么东西掉了下去，那个东西一直往前滚，最后停在了餐桌对面一个比较年轻的男生的脚边。

那个男生弯腰捡拾了起来，我赶忙道谢伸手正打算要过来，我就看到李询的脸色突然变得惨白。

那个男生弯腰把那个东西捡了起来，他递过来给我的时候，好奇地看了一下是什么东西，然后他脸色突然变化了一下，那一瞬间我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是一瓶药，抑制精神的药物，那是李询的药丸，他放在外套口袋里的。

那个男生无视着我伸出的手，他把那瓶药拿到他的胸口，他眼睛看着那瓶药，然后他开口快速的一个字一个字读出了药品的名字和治疗作用。读完之后，他把眼光移看向我和李询这个方向。我看到他眼里的惊慌和戏谑。

那是 2015 年。

他并没有把药还给我。他看着李询，右手拿着那瓶药，带着质问的语气开口“你有精神病？”。

饭桌上其他人因为他这句话瞬间都停止了进食的举动，都抬起头看着李询。

李询的脸色白了又红，脸上的难堪和羞耻浮现在他脸上。好像一个人被脱下所有衣服，被当众品鉴讨论和放大他身体所有细节。他的眼神晃动了一下，嘴唇微动着，我握牵着他的手，他的手渗出汗液。

靠近那个男生的左边的人也开口“靠，我他妈和一个精神病在一个桌吃饭，会不会传染啊？我靠”！话毕右边有一个男人也站起来，看向李询开口“你他妈的有神经病你还出门，不关在家里，你他妈的跑出来危害社会干吗”？

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了。餐桌上其他的人都纷纷加入那个男生的战场，都附和着他们说的话。不过好在此时大厅气氛热烈，其他桌的人暂时没有留意到我们这桌的异常。我紧握了一李询的手，我站起来，正打算开口回击他们，就感受到手里的力度变大了一些，是李询阻止着我。

李询转过身看着我，他对我轻眨了一下眼，用这个细微的亲密的动作让我安心，他并没有开口说话。我看到他长长的睫毛合上又分开，再分开的时候他眼神里面多一些明确的东西，之后他将我拉到他身后，他自己挡在前面，他一直没放开牵着的我的手。

他深呼吸，眼神看着那个拿着他药瓶的那个年轻男生缓缓开口，他的声音礼貌且平静，不带一丝情绪波动和羞耻，亦没有被语言攻击的怒气。李询说“这是我的药，谢谢你帮我捡起来，可以麻烦还给我吗”？

那个男生听着他的话没有动，讶异的看着他轻飘飘的承认着自己的精神问题。

李询无视他的疑问，然后他转头对右边的男性继续开口“我是精神障碍不是反社会人格，医生给我写的病例本上写的很清楚，需要我给您看吗，您觉得是您专业还是医生更专业”？

之后他停顿回头看了我一眼，转过头继续对他们道“处于精神健康危机中的人更多的是感到恐惧、困惑和绝望，而不是有暴力倾向。大多数暴力犯罪，高达 95%都是由没有精神病的人所为。精神健康失调是疾病，和很多需要治疗的其他疾病一样。”。

这段话是我曾经对李询说过的，此刻他在被恶意凝视着他的人群面前坦坦荡荡的说了出来。之后他苦笑了一下继续很不甘心的说“我只是很不幸，被这个疾病选中了，我也很羡慕你们的幸运。”

说完他略低头调整一下情绪，片刻他抬头环视了一眼大厅一片欢声笑语的人群，他开口，他语气里充满向往和无力“我在配合治疗和医生的叮嘱下，可以约束和控制自己的行为，医生结合我的病情情况，并没安排或者建议我住院。如果我的行为有任何不妥，有警察，有法律，有制度，有医生。”

“另外”他看着那个男人左边的那个人说道“你可以放心，这个病不会因为我们同桌吃过饭就会传染，我是遗传性的疾病”

李询讲出“遗传性”这三个字，让我的心生疼了一下，刘秀秀，他的阿妈叫刘秀秀，我一直记得，那个可怜的女人。

大家都没有说话，我知道不可能靠一番话就让他们放下害怕和偏见，人都有自己对事物的看法和见解，李询也只是陈述了事实，他没有伤害别人，但是也不可能一夕便改变别人的想法。

在这件事上，几乎没有人能做到。

其实是过自己这关吧，人山人海的。生活中，死前重要的放不下的又有几个人呢

第三十七章 绵绵

李询讲完最后的话，伸出手，看着那个男生，等着他把他的药瓶还回来。此刻他眼里没有躲避和退缩，就好像只是一只笔掉在地上被同学捡起来准备还给他的那种的神情。

那个男生看着李询伸出的手，迟疑片刻后，表情复杂的把药瓶放在他的手掌中心。

李询接过药，握紧手心，真诚开口“多谢了”。

然后他转头向我“陈橙，你还饿吗？吃饱了我们就走吧？”

我点头答应“还是饿，但是这个菜不好吃，我不想吃了，我们走吧李询”

李询把外套重新披回到我身上“走吧，我送你去换衣服”。”

他拉着我的手准备离开的时候，我边上坐着的个年纪大我一些的女士拽了拽我的衣服，我低头看她，她压低声音开口“妹妹，你知道这个人有病吗？”她的眼神里没有那些男人的激进，她眼里有关心，疑惑和不解。

她怯怯看了李询一眼继续小声道“他看着好像不是坏人，但是你自己要想清楚啊…….”。

我很谢谢她没有攻击李询，虽然她也害怕和不解，但是我依然深深的感谢她给予我们的善意，这份善意对我和李询是多么宝贵。我感激的冲她微笑“姐姐，谢谢你，放心，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之后李询拉着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那个餐桌，我回头看着我的礼服拖在地上，微摆的蓝色裙尾，真的很好看。

我跟在他后面，我看着他向前走，他一次都没回头。他走得很释然，脚步充满勇气和坚决。

我曾看过一张让我很动容的照片，是张国荣先生拉着他伴侣唐生的手，无惧无悔向前走的那张照片。张国荣先生知道他们身后有多少打量的目光和流言蜚语，他知道那条路充满了荆棘，但他无畏。某种意义上，他对抗和打破着这个世界构建的规则，他早已不再那套语言体系里面。他只是不回头的向前走，他亦不会为桎梏他的人哪怕回头一次。他和他们都知道自己真正在意的东西是什么。除此外，其他都不值得。

李询说得很对，我真的是个很感性的人。

李询在试衣间外面等着我换衣服。他看着我换回自己的服装，弯腰和我平视。“陈橙，你这样也很好看”

我把礼服送回新娘的化妆间，给叶玫发了信息，确定了接下来没有需要我帮忙的事情之后，就和李询打算先走。走出酒店的时候，冷空气扑向我们，我打了个冷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