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1 / 1)

冰天雪地,这一战对于双方来说都不好打,时崤不能干扰人间秩序,更不能主动杀人,好在他一双鬼眼能分辨出哪些人本就该命绝于此,顺手就以鬼王的身份将其魂魄收归,看在身后士兵眼中,便觉得自家的新将领所向披靡,一时士气大振,很快将蛮族压退十里之外,溃不成军。

而随着这一战的大获全胜,朝堂上僵持多年的天平终于慢慢开始发生倾斜。

再后来,大军回到京城已经是入了春,那位一战成名的「心腹」按照剧本所安排的一样在回京途中「伤重而死」,浮泽独自将虎符护送回京、归还天子,天子大加惋惜。

同年夏,天子亲自为浮泽举办加冠仪式,并授予国公爵位,已经有名无实的丞相这才意识到水面之下的弯绕,可惜为时已晚。

浮泽二十二岁那年,当着满朝文武之面上书检举丞相,多年收集的证据一件件一桩桩摆到天子案上,摊开在太阳底下,满朝骇然,皇上震怒,当场将丞相一派下了狱,决意彻查。

又过了一年,浮泽二十三岁,昔日国公府谋逆的罪名终于被洗刷,浮泽作为唯一后人搬回了尘封已久的老宅,他站在院子,看着追封赏赐之物摆了满院,却不开怀,只感觉如释重负。

也不知怎的,突然起了冲动,转身寻着时崤,一股脑窝进他怀里,还像当年十四岁一样:“都结束了,你带我走吧。”

“不怕我带你回鬼府吗?”时崤用手托着他的臀腿问。

“怕。”浮泽点头,“但是我没地方去了。”

于是半年后,他们离开了京城,一路南下,回到了最初相遇的,四季温暖的西南地界。

时崤找回了当初宴淮之画他的那副画卷,挂在他与浮泽共同居住的小房子里,浮泽问他真的不在意当年的枉死吗,他倒坦然:“宴淮之不过是画师,这画真正承载的记忆是我们之间的过去,比起枉死,我更庆幸得到你。”

有时候也会拉着浮泽的手去摸画上的自己,从脸摸到腰:“我想阿浮每日这样多看看我,看多了,也许就能多喜欢我一些。”

浮泽闻言就不愿摸了,挣扎着缩回手:“我不知道该怎么做。”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没关系,我会等你的。”

“那……”浮泽转头,“如果我一直做不到呢?”

时崤半笑半哼地嗤了一声,声音里倒未见不愉悦,反而从背后将浮泽圈进怀里,用脸颊亲亲密密地蹭那侧脸与鬓发:“不想爱我,还想要我一直爱你,阿浮,你如今怎么这么会打算盘了?”

他张嘴,将人类温温软软的耳含进了嘴里。

浮泽敏感地哼了一声,有些委屈,但也心虚,不知如何回答。

时崤舔够了,转而在他耳后亲了好几口,用说悄悄话的音量道:“我自然会一直爱阿浮的,阿浮不爱我,就罚你永远被本座肏,好不好?”

“好。”

浮泽的睫毛抖了抖。

衣袖下,他手腕处的印记又开始发热,金色的边缘比先前更亮了许多度,渐渐向内侵蚀,覆盖了原本黑色的羽毛,只是谁都没有发觉,谁也不想去发觉。

七十三

西南是个物产丰饶的好地方,时崤与浮泽在这里相遇,又回到这里度过了余下所有作为人类的时光。只不过这一次,他们之间不再隔着嫉妒与圈禁,也没有逃避与恐惧。

浮泽仙力没有全然苏醒,依然是人类的躯体,时崤便带着他日行千里,顺着曾经浮泽江流过的地方,他们去看庙会,去听说书,喂过平野上的老牛,采过郊外树梢上悄然结成的野果,他们看了许多许多的风景,见了许多许多的人,几乎做遍了人类会做的所有事情。

也全都是浮泽一直想做,但从来没有机会做的事。

尽管浮泽自己没说过,甚至每次都克制着不愿表现出太过强烈的情绪。

但时崤与他相处十世,见过他最不设防的样子,哪有可能看不出来?他知道浮泽是开怀的,最重要的是,这种开怀全都有他陪在身旁。

每次回到他们共同居住的小屋休整,时崤时常会在浮泽昏昏欲睡时,悄悄拉起他的手腕去观察衣袖下的印记。

在一轮轮的日夜交替中,那片他亲手印上去的黑羽正在逐渐被金光覆盖,一眨眼到了第五年,黑色的部分只剩下小小的一个点了,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不见。

再后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时崤再也不去看那个印记了。

他们都心照不宣地不再出门,时间像是把这个角落彻底遗忘,浮泽的面容与身形定格在最漂亮的样子,起先是不怕寒暑,接着渐渐不再需要三餐进食,又过了一段时间,就连睡眠都变得可有可。

最后一世的终点不再是死亡,而是重生。关于人类的特征一点点在「世子」身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真真正正的「浮泽」。

时崤变得格外焦躁,终日终日抱着浮泽不撒手,有时浮泽不自在了想要挣开,还会换来他一阵颇大的反应,要么和护食的狼似的,要么跟被抛弃的狗一般。

总之说什么也不肯让浮泽离开他身边一步,问他,他便摆出一副没有商量余地的表情:“怕阿浮悄悄归位,不与我告别。”

浮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含糊安抚他:“还没有那么快。”

“没那么快?真是长大了,都学会骗本座了。”时崤泄愤般在他耳后亲了几口,抓起他的手翻开,用大拇指摸索腕处一片光洁的皮肤,“我留下的印记都没有了,还说没到时候,你现在随时可能不告而别,让我想找都找不到你。”

浮泽闻言有些怪异地动了动上身,转过头看了一眼,大抵第一次听鬼王说这样示弱似的「怨夫之言」,心里不自在,下意识辩解:“我不会不告而别,决定好之后,会先与你说的。”

说完,才猛地反应过来说漏嘴,但是想收回也来不及了。

“决定?”时崤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所以,归位的时间是你自己决定的,对吗?”

“我”

“这段时间都在想着什么时候离开我,是不是?”时崤眯起眼睛,声音一下子阴了下来。

他的温柔总是游刃有余,极少在浮泽面前表现出这种阴冷的怒火上一次还是在宴江逃跑的时候。

如今突然发火,饶是浮泽已经与他相处十世之久,也难免有些吓到,“我只是,能感觉到差不多到时间了……最多能拖半月,再久了,他们也会直接来接我的。”

他们原是坐在床沿的,浮泽一时紧张,便从他腿上爬了下来,受训似的站在床边,缩了缩被握得有些发疼的手,没挣脱。

时崤不满,将人类拉近到自己岔开的双腿间站着,语气颇为生硬:“那便拖到最后一日。”

他抬头看浮泽,浮泽也低头看他。

彼此对峙似地相视了一会儿,还是时崤感觉到握在手中的那片皮肤不正常发热,先一步服了软。

他根本不舍得对浮泽动怒:“你归位后就不需要我了,那我怎么办?你是仙君,身上又没有了我的印记,这一回,我没法追到仙界去找你了。”

时崤放开浮泽的手腕,用指腹揉了揉上头自己握出来的红痕,另一只手则去环到浮泽后腰,声音叹气一样轻:“你要我还能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