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远,看不真切,待近了才瞧清,那马上穿蓝绸衣袍的郎君墨发湿透,俊美深邃的面上罩着层寒气。

正是不见了踪影的秦昭。

他身前蛄蛹了下,从那蓑衣下钻出个黑漆漆的脑袋来。

一水儿俏生生的脸,眉眼秀丽,嘴唇被冻得青白,可怜兮兮的缩在他怀里。

怜香被雨水打湿的身形略僵硬,双脚如钉在原地,鞋履里透湿,每颗脚指都没了知觉。

她竟展颜笑了笑,“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到底是淋了雨,久站在檐下,即便有披风遮挡,那乌黑的发丝和衣裙湿了大半,纤弱的身躯微微一晃,让马背上的男子神情紧绷。

秦昭扬声大呵,“站在那儿别动!”他怀里的小娘子抬头看他,艳丽的小脸满是不解,张嘴便唤,“如晦哥哥,这个漂亮阿姐是谁啊?”

秦昭没理会,径直翻下马背,将她抱下来,随后大步朝怜香走过来。

“怎么回事,为何不在别院待着,这般大的雨,淋了多久?那些个侍卫都是死的不成!”

他略有些气急,脸色铁青。

怜香怔住,垂了眸子盯着自己的足尖,“我担心你,你既不在衙署也没回国公府,更未曾叫人回去送信儿……我……”说着心里直冒酸气。

金枝忍不住做解,“夫人在院里还备了不少菜,等到夜半都不见您回来,赶着去了趟衙署,没见着您,结果国公府这边连门都不给开,不然,夫人何必在这儿淋雨受冻。”

六儿点头,“姑爷,您不能怪夫人。”

听到此,秦昭笼着一身冷雨气息,用高大挺拔的身躯将风雨挡住,看着面前垂眉温顺的怜香,既心疼又生气。

“如晦哥哥,好冷呀,”小姑娘娇滴滴的唤他,用着白玉小手拉扯他衣袖,大睁着漂亮的眼睛道,“我还有点头晕呢。”

娇软的身子便往他身上靠。

秦昭扶着她,将人交给金枝,“扶好表小姐。”

视线却是分毫未离开怜香,磅礴大雨中,他小心翼翼的将人揽在身前,颦眉道,“好不容易养好的身子骨,要是再病一场,腊月里的好事还怎么办。”

怜香方才听得他一声表小姐,便知晓这小姑娘是秦夫人娘家小姐,当下酸涩淤堵的胸腔好受些。

许是淋了雨,头脑有些发昏,歪斜的靠在他怀里。

秦昭展臂将她搂个实在。

“原本是要走的,下了场大雨这才等着雨停,”怜香瓮声回答。

秦昭揉了下她腰肢,淡淡嗯一声,冷声吩咐,“来啊 ,将门叫开,爷要看看是谁睡的死过去了。”

严峰叩响大门上的铜兽拉环,迭声震天的动静里,愣是没人过来应。

此时的秦昭怒火濒临爆发,厉声道,“爷竟不知如今国公府的个个眼睛长到天上耳朵全是个聋的,让人开门!”

严峰扬声报出身份,不出两息功夫那门便吱嘎的开了条缝隙。

见着门外的场景,值差的小厮吓得面如土色,慌不迭的朝后叫道,“快些,大公子和表小姐回来了。”

秦昭脸色愈发难看,因着怀里尚有怜香不能发作,他弯腰打横将娇儿抱起来,软声道,“你且放心,今儿的事,爷会追根究底。”冷冽的目光扫过去,几个小厮垂了脑袋,叫苦不迭,倒也不是他们装聋作哑,是二房那边有了交代,说今夜无论是谁来敲门都不许开,若有违拗就打断了腿发卖出去!

怜香咬了咬朱唇,“许是他们真的睡下没听到。”

“他们今儿敢把你拦在外头,便是打我的脸,不将爷放在眼里,若爷到现在没回来你岂不是要在雨里淋上大半宿,这些奴仆看人下碟,私下指不定猖狂到何种地步。”

他俯首,以额头蹭着她冰凉的鬓角,语气心疼,“再者,不久后,你就是这府上的夫人,这事儿阖该就是爷考虑不周。”

怜香不知他要做什么,但此刻窝在他怀里,说不得的心神安宁,却仍是提醒他,“不管是谁授意,您千万要止着火气莫要弄出人命,我们三人不过淋了点雨,其实算不得大事。”

他脸色稍缓,也不说话,头顶的伞面遮住二人身形,噼里啪啦的雨滴砸下来。

怜香顾不得还有外人在场,伸手搂着他脖颈,额头蹭了蹭他下巴,“夫君,不要弄出人命,他们也都是不得已。”

“你倒是会为旁人考虑,省得了,不会要了他们的命,爷在军中治军也是靠个理字。”

将人送回屋内,差了丫鬟打来温水,秦昭又叮嘱,“仔细照顾好你们夫人。”

话毕大步出了门。

被他带回来的少女白着张脸,无措的站在垂花厅,生就的粉面桃腮,一双含水的吊梢眼,百褶撒花绣花裙,身段更是前凸后翘。

这人不是旁的谁,正是秦昭在金陵舅舅家的小女儿林红绣。

林小姐年芳二七,早前秦朗成亲,她染了风寒并未赶到。

今次是特意撇了父母亲来探望姨母。

秦夫人披衣起身,见着林红绣,上前抱住,口中疼叫着,“快叫姨母看看,可怜见的孩子,淋了一遭雨浑身透冰,你如晦哥哥怎生照顾你的,万一冻出个好歹来我如何跟你父母交代。”

话说到这儿,秦夫人不免疑惑,“姨母让如晦去接你们,不是说了,路上缓一缓,莫要着急。”

林红绣眼圈泛红,扑在秦夫人怀里,“我实在是想念您,便缠着大表兄带我先走,没想到路上落了雨。”

说话间,林红绣悄声问,“姨母,大表兄已经娶妻了吗?他身边有个极好看的娘子,他唤那娘子夫人。”

秦夫人一听就知是谁,当下脑子嗡嗡叫,气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贱婢,不知给我儿灌了甚迷魂汤竟然让他这般护着,夫人?我这个老夫人还没死呢,岂容得她耍那些下作手段。”

秦夫人低声骂了几句,被扶着坐在交椅里,喝了口茶缓住乱涌的怒火。

只听到廊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跑来个脸色青白的婢女,扑通跪在秦夫人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