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1)

他当然可以把一切治理得井井有条,但可以和想是两种概念。沈秋白从中得不到任何乐趣,金钱的回报也没什么所谓,待在这里像是无处可去的机械性行为,回家同样无趣,他也很少再亲自驾车,只是坐在后座,看着窗外的霓虹。

一串串路灯经过,他坐起身,想起什么,要求调转方向。

沈秋白来到了墓园。

一处骨灰寄存处,舒文秀的照片摆放在中间,周围放满了各式各样的信件和礼物。沈秋白坐在对面,望着那张笑容温和的脸,久违得笑了一声。

自从她去世,便没来看望过她。

和婶母的缘分,从命名就已注定,长子都是父亲说了算,要么按资排辈,要么简洁明了。起初定了“白”字,“露从今夜白,月是故乡明”,兄弟二人,和美团圆,独字不大好听,因是秋日生,取名秋白。

幼年,沈明带他去舒文秀处时,会经过了一片花园。说是花园,不过停下一辆车的大小,却绿意盎然,种满了蛋糕般可爱的黄月季。

不是第一次见面,但彼此从未说过什么话。沈秋白很小的年纪,坐在角落,听他们弹钢琴,对送上的水果零食置之不理。舒文秀瞧瞧他,评价一句“忧郁的小少爷”,沈秋白并不懂得忧郁的含义,却逐渐脸红,觉得有些羞耻,仿佛这个词很软弱,而他最厌恶别人觉得他软弱。

舒文秀说完就把他抱在怀里,这个怀抱太奇妙,不是阿姨能给予的,更不会是庄思莹的,因为母亲从未抱过他。

被婶婶抱在膝上,听大哥弹琴,阳光照在她的白色三角钢琴上,舒文秀握着他的两只手,轻轻打着节拍,沈秋白的羞耻心抵达极限,不顾礼貌,挣扎着跳到地上,站在一边说:“在这就行。”

来这学钢琴、听课文不过是一个借口。沈明喜欢赖在这,能享受婶婶的温柔,还有为数不多的自由。舒文秀教授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沈家也会给两分面子,即便是庄思莹也对她很是信服,不过后来舒家失势,再加上小叔没有后代,舒文秀也被迫边缘化,最终离婚收场。

文秀女士没有自己的孩子,她的房间就像一个避难所,不论哪个小朋友受了挫折,都可以来她这休憩。

沈明依赖她,远胜过依赖自己的母亲。

沈秋白却拒绝这种温柔和依赖,在舒文秀打算抱他时,他总是躲闪,不愿意她的触碰。舒文秀笑得无奈,俯下身子与他讲话,一个幼童,从一个声名显赫的教授身上得到了平等的对待,让他觉得不可思议。

沈秋白总是规避这些无法长久的美好,他清楚这是美好的,却因深知无法得到,所以从一开始就拒绝触碰,拒绝沉溺。

沈秋白不是没想过沈明毁于软弱,不过是因为他们是兄弟,作为弟弟,他为数不多信任的“朋友”,这样揣测他,对他的伤害太深。

确实冷血,而冷血好过忧郁。冷血总是显得更坚强。

他站起身,在临走前,将她面前的信件和礼物堆放整齐,重新摆放相框时,意外看到了一张相片。

合照,有些老旧,薄薄的影拓,展开后,沈秋白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容。之所以觉得熟悉,是因为照片里的女人和舒茉太像。女人穿着挂脖波点裙,舒文秀也是同样时髦的打扮,她们笑着抱在一起,中间还窝着一个吃手的婴儿。

翻过,背面写着年月日,赠文秀。

一滴泪痕晕开经年的墨迹,来自那个长大又丧亲的女孩,分明是最亲近的两个亲人,却被如此藏匿。沈秋白望着这张合照,几分寂然。几经犹豫,他按照折痕重新折叠,然后拿起舒文秀照片的相框,紧紧塞入缝隙。

将相框轻柔摆放,一张黑白照,却明媚可亲。她在笑,对任何来探望她的孩童,报以慈师的微笑。沈秋白凝望着她的容颜,就像以前探望结束,不得不离开时,和她说:“再见,婶婶。”

舒文秀站在光里,带着逗弄孩子的夸张,和他友好地挥着手,成了永恒而温暖的记忆。

第八十三章

进食困难,如今又添了失眠。

真正意义上的寝食难安。

沈秋白从床上起身,来到客厅,打开屏幕,然后跳转到球赛。实则没有他支持的球队,即便观看,也没有看到心里。

打开手机,空荡荡,索然无味。

沙发上还搭着舒茉的一件睡衣。她有时会随意丢弃衣服,多数是因为兴致到了,想要裸身,或者准备和他做。薄薄的布料,和沙发融为一体,是舒茉留学离开后才被他发现的。

放在这,没清洗,也没拿走。

他有时将手搭在她的睡裙上,轻轻摩挲,不为什么,绸缎的软像她的皮肤,一个人,也会想念她躺在腿上,猫儿般等着他挠她的下巴和肚皮。

不想她吗?还要怎样想她。家里没她,空得可怕。

那灼烧的火早已熄灭,成了灰黑色的热风,然后被吹散不见,因触碰到她的衣物,再度泛起春意。

沈秋白抬起手机,左右滑动,目光停留在微博,犹豫片刻后,还是选择了点开。

最初,没什么探究的欲望。他们不发讯息,不聊天。电子产品不过是后现代的鸦片,沈秋白不爱用,也不沉迷。

见面才是真实,有什么话,当面说。

每天都能拥抱入怀,他清楚她身体的每一处细节,嗅过所有气息,她的口准许舌探入,下面也是他的私人禁地,还有什么难以刺探,需要揣摩的东西?

一切都起源于她的眼泪。

她说不想上学,总是被他当做孩童的任性。想要爸爸的陪伴,也是如此。

他觉得陪伴足够,她却不够。二十四小时,每一分每一秒,都离不开他,想听他讲话,想窝在他的怀里,嘴唇用来接吻,身体用来做爱,黏人,完全不独立。

她分明有能力,沈秋白体恤她失去太多,没有重新再来的勇气,他给予。什么都给予,依旧不够。

不够在哪里?

从没有一个人,让他这样劳心劳力。惹他生气,他依旧怜爱,想念。

舒茉的隐私于他而言也是探囊取物,沈秋白最初要求她写日记,心理医生常用的手段,舒茉坚持了两天就放下了笔。

她说现在的人都不写日记,正经人谁写日记?小骗子,嘴里这么说,实则一直会记录,沈秋白猜测她或许不想被他发现,于是置之不理。

微信上的表情都是舒茉发给他的。有些右下角的水印清晰,分明写着“momo的小狗日记”,搜索,找到轻而易举。

上千条的推文,显示的却寥寥无几。沈秋白随意注册,点击关注,原形毕露。

早在五年前就开始,第一条就是【嘻嘻嘻有爹了,找个角落记录一下】,来源于他们约定关系后,她大一开学不久。

于是从最初开始翻阅,刚开始那一年,谈不上多甜蜜,不过是一些抱怨,抱怨他冷冰冰的,做的时候不温柔,调的时候太温柔。

有时也会把他的礼物拍得美美的发上去,那时恐怕是公开的,还有人点赞评论,直言羡慕,好似她有多爱慕虚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