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许没应,他当然不会应话。他在嘉允面前故意做哑,不知在盘算着什么坏主意。
不怪嘉允以最坏的恶意揣测这里的人,嘉建清如今虽好善乐施,可真论分到每一位学生头上的名额,却着实有限。
且不论那些自闭智障的,就光是这些脑袋灵巧些的三五个,心思若不活络起来,又如何能抓住这样好的机会改变人生。
他们本就生在社会底层,被泥潭缠住了腿脚,永久失去了做正常人的资格。如若真要将他们最后一点往上攀爬的机会都剥夺走,也未免太过残忍。
那女孩和嘉建清“对话”结束后,迈着轻快的碎步跑过来,两侧的马尾随着步伐轻轻荡起,走近,嘉允瞧见她那向来苍白的面色消退了些,眼角眉梢暗藏喜气。
她跑过来和计许说话,不,是打手语。
嘉允看不懂,只知道那女孩在交流途中拿起桌面上先前被烤焦了的那一串中翅,计许看见后,若无其事地挪开了目光。
她起身往宿舍区走,耳后热闹如旧,根本无人知晓她那悬在心底晃晃荡荡的小心思。
打电话给顾浅时,她依旧忙,忙着搓麻将约朋友,挂电话的速度比谁都快,嘉允刚探出口的那一句:“妈妈什么时候来接我?”被电话那头的忙音生生阻断在口边,又咽回去。
思绪又落回到这间逼窄的屋子里,嘉允在床上翻了个身,身下的木板咯吱乱响一通,她侧脸趴在手背上,目光投向屋内唯一一处的小方窗,深褐雕花的木构框架,越过横纵交错的窗棂,嘉允仿佛看见有人影经过,驻足于窗前。
“叩叩”两声,老式的隔扇扑簌松动,嘉允坐起身,听见窗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知道那人是谁,她不怕。
小半晌后,一张纸片从窗缝递进来,恰好落在旧木桌上。
她趿着凉鞋过去,识清这字迹。
【夜里下雨,窗户要关紧。】
嘉允慵慵懒懒地开口:“知道了。”
计许还低头站在那,不多久,传来纸张撕裂的声音,又一小张递进来。
【明日我去镇上,你有什么要带的东西?】
嘉允看到这来了兴,急问:“能带我一起去么?”
对面窗外的人停滞很久,摇摇头。
老式的外推窗,只能掩开一个不大的缝隙,用铁钩支摘着,嘉允伸出手,抓住计许的胳膊,他埋着头不吱声,也不躲。
“为什么不能带我去?”嘉允晃晃他的手,撒娇意味十足,“为什么?”
少年背着月光,紧抿着唇,沉默如山。
明月跃上槐树梢头,清晖流光徘徊隐没在暗色之中。耳畔有雨声淅沥,嘉允觉得眼前这少年简直比一团死面疙瘩还固执。
可计许终究抵不过她那灼灼逼人的目光,抽出自己的手,又在纸上写。
【一辆车只能带两个人,人满了你没地方坐。】
嘉允看了后反问:“另一个人是谁?”
他递过来的纸片上写着:【凌莉】
凌莉又他妈是谁?
嘉允遏住坏脾气,没再多问。
计许将手从窗缝间伸进来,捡起桌面上第二次递给她的纸片,往她眼前抬了抬。
嘉允睨过去,冷嗤一声:“带什么?把你人带回来就行。”
少年怔一下,耳根迅速烧起来,亏得他皮肤黑,拙劣地掩盖住血脉间的奔突欲动。
外头在下雨,绵延悠长的雨滴砸落在瓦砾之上,无声无息地漫向暑气末端。
他手里握着一大张纸,早已被撕得七零八碎,最后索性心一横,直接在剩余大半的空白上写下:【最迟明天下午回来,你想要什么就写下来,我尽量给你买全。】
嘉允接过纸,又拿过他手里的笔,趴在小木桌上写愿望清单。
洗发水、润肤露、麦当劳……括弧里强烈标注着,一定要将小食升级成新出的扭扭薯条。
计许看着一长串陌生的清单,没抑住嘴角的笑。嘉允嘟起唇,露出一个稚气未脱的表情,伸出手指在他腰间戳了下,硬梆梆得像块石头。
他往侧边躲,俩人之间有扇窗户横挡着,嘉允够不出手,五指在空气中虚握一下,气得抓起桌上的纸片就往计许身上砸。
那人也没避开,弯腰将纸片都拾起,闷头抬手挠下脖子,死得像块老榆木疙瘩。
嘉允哼一声,冲他不客气:“快走开,看见你就烦!”
少年不说话,指了指窗户侧边的钩架,示意她要记得关窗。
下一秒,嘉允啪嗒一声将窗户关严,扣上搭锁。
集市 <偷听月光(又一)|PO18臉紅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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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市
次日,天蒙蒙亮计许就出门了,他从南边的车棚里推出一辆大梁自行车。破旧到不堪想象,没有刹车,闸皮就是前轮绑着的一块废旧自行车外胎。需要刹车时就用脚踏着地,靠旧车胎和自行车前轮的摩擦来减速。前边大梁上悬着一个麻布车兜子,用来装摆一些集市上买的零碎散物。
后座左侧绑着一蛇皮袋的篾制蒸笼,同行的凌莉只能侧坐在另一边。
粗笨简陋的自行车碾过坑坑洼洼、尘土飞扬的乡野小径,来到镇上沙砾铺就的宽大马路,今日是赶集日,车来人往的集镇喧繁又热闹。
计许放下凌莉,俩人分头购置日用品,约好一个半小时后在市集出口碰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