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可是...”
“可是什么?”
“也...也没什么,就...就有点想他...不是,还挺想他的。”宫羽不停地掰着手,十个手指节都被他搓得发红,也不知道疼不疼。
“想他还和他吵啊?到底有多想?”
“我...”是啊,宫羽突然觉得荒唐,他为什么要和陆向舟吵架啊?明明腹稿都打了这么多遍,每天也默念一万遍要耐心要温柔要忍让,可为什么...
“算了,就这样吧,听我的,先冷静一段时间,让那孩子消消火,你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想一下,看有些习惯要怎么改,有些矛盾该怎么调和,等你想清楚了,向舟那边火也消了,我再帮你们调解。”
这是那天陈敏最后说的话,有理有据,让人不得不服。可宫羽还是觉得难受,速战速决变成了论持久战,而且还不能直接火线对垒,只能靠冥想作战,输赢难定,战期莫测。说起来像是早晚有个头,但看上去却更像是遥遥无期...
所以他想着等陆向舟放假了,无论如何都得再去磨磨陈敏。可谁知道陈敏那边居然先来了消息,六月的一个早上,他刚查完房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一条来自于陈敏的醒目短信横亘在他快要没电的手机屏幕上:向舟要去香港了,去一年,你们的事等他回来再说吧。
第32章
陆向舟这一生遇到过很多飞来横祸,但这一次绝对算得上是最佳别出心裁。
那天他刚批改完两个班的阅读笔记,正蹲在办公楼底下和学校里的流浪猫调情。教研室主任的电话响起前他已经掏出了随身备着的资本主义小鱼干,打算诱惑一只黄狸猫给他提供摸头头服务,结果铃声一响,猫跑鱼无,徒留他一个中年孤寡男对着手机兀自伤悲。
“喂主任。”陆向舟无精打采,心想一会儿挂电话了一定要找着那只骗鱼不骗色的渣猫。
“你在哪儿呢?”
“哦,办公室楼下逗......兜圈子呢,怎么了主任,有什么事吗?”
“有什么事?你还好意思问我有什么事?自己干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
“啊?”这审判来得太突然了,陆向舟心想我干了什么事啊?不就是每□□三暮四的挑逗不同的流浪猫吗?可我都付了报酬了呀,它们那是有偿服务,我们是公平交易的。
“哼,我之前开会千叮咛万嘱咐,说这段时期是敏感期,千万要规避那些容易引起歧义的教学内容。噢你倒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怎么,彰显个性还是纯粹找茬?”
“这...我...我没有吧?”陆向舟嘴上狡辩,心里防线却已经出现了裂缝,喉头微抖,还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你没有?那我怎么知道的?”
是啊,那你怎么知道的?陆向舟觉得真是见了鬼了,他最近顶风作案真就那么一次,那天他还让学生反复确认了,肯定没有督学在场。难道隔墙有耳?教研主任趴他教室门口偷听来着?不能这么闲吧,怎么他们中文系还出特工啊?
“学生都告到教务处了!”没等他想明白,教研主任直接揭晓答案了,“说你在课堂上传播宗教内容,煽动不理智言论,你自己说,是不是有这么一回事!”
......哦原来,陆向舟几乎一秒没花就想到了是哪个学生,可他却怎么都想不通那学生举报他的理由。至于吗?就为了个明星?而且他也没说什么呀,他不过是隐晦地捍卫了一部分人批评明星的权力。
“主任,这是不实举报,我确实在课堂上引用了一首宗教诗歌,但那不是我授课的核心内容,我引用那首诗主要是为了给学生们说唯美主义,就是想说”
“我不听你这些,”主任有点烦躁地打断了陆向舟,“举报的学生拍得有照片,PPT上清清楚楚地显示着鲁米。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你要说个泰戈尔、纪伯伦什么的我还能帮你解释一下,好家伙直接给我来个鲁米,人教务主任问的时候我都傻眼了,有几个人会在课堂上讲鲁米?!我们学校从建校到现在就没人说过鲁米!”
“是...是...可是...”没有人会不畏惧暴怒的领导,即便壳硬如陆向舟,现在也只能缩着头做人,“我...我真没有提到任何□□教的内容,完全没有,我说这首诗的时间都不超过五分钟,您可以去问一下班里的其他学生,这首诗真的就是个引子而已。”
“我不会问,学校也不会问,”教研主任冰冷地否决了陆向舟的提议,“问了这件事情就会变成‘能不能在课堂上合理引用宗教作品’,而我们的要求是绝不使用宗教作品。”
“喔...那...”
“别这啊那啊的了,你敢上这个内容,就要敢承担后果,学校这边还在商讨处理意见,我打这个电话就是通知一下你,让你提前做好思想准备,如果有教务那边的老师联系你,一定要好好配合,不要再把事情进一步扩大了。”
所以情场不得意,工作也一落千丈,猫还...诶,猫又回来了。刚才那只一口叼走陆向舟小鱼干的小狸猫现在又大摇大摆地晃悠到了他的面前,尾巴一摇一晃地,看来是还想骗鱼。
“我给你说,你今天要不就跟我回家,我们签订一个终身饲养合同,建立合法的喂养关系,要不你就好好提升一下自己的思想觉悟,想一想你作为一只猫,怎么可以活得这么狗。”
陆向舟用手指虚点了一下小猫的头,谁知道这家伙不仅不害怕,还一个四脚朝天翻了肚皮。这下陆向舟彻底无语,赶紧上缴了兜里仅剩的两条小鱼干,起身走人。
回去的路上,那个夺门而出的女孩的脸反复出现在他的面前,对于学校而言,这是一个教学错误,而对于陆向舟自己而言,这其实得算一个教学事故。这个姑娘的举报意味着他这堂课,乃至之前很多堂课的教育都失败了,学生们不仅没有选择去多元思考,反而将引领他们多元思考的人打为了反派。
陆向舟觉得有些悲哀,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这个学生,以及这个社会上千千万万和她类似的年轻人。
举报是什么行为?按理说应该是维护个人或他人权益的合法举动。但在这个各类举报通道大开的年代,很多年轻人却开始将举报当做自己发泄的渠道,他们懂得利用各种各样的官方途径,举报让自己看不惯的人或事,并贯之以正义之名。比如这个学生,她举报自己,看上去真的是为了不合理的教学内容,但其实却是因为自己对明星的解读触及了她的逆鳞,而她也知道这不是一个合理的举报理由,所以钻头觅缝,牵强附会,找了一个绝对不会被拒绝的理由。
这种事陆向舟听过、见过太多,却没想到有一天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这不仅说明很多道理他永远无法灌输给学生,也说明了人与人之间大概根本不可能达到真正的理解与互通。
学校最后给出的处理结果是让陆向舟停课一年。教研组长从中做了一些周旋,为他争取到了一个去香港自费进修的名额,其实也不算是争取,香港进修费用高,学校不承担的话本来就没有什么老师愿意去,现在推给陆向舟,相当于巧妙地把处罚掩盖了过去。
不过陆向舟倒觉得这是件因祸得福的好事,去香港好啊,远离宫羽,眼不见心不烦,就当是去度假了,来个婚姻的gap year,除了贵点,真是百利而无一害。这种想法维系了陆向舟快半个月的好心情,直到他看到了进修费账单详目,才意识到自己的幼稚有多离谱。
第33章
账单是从香港那边直接发到陆向舟的邮箱的,之前他已经通过学校提交了培训申请,所以现在算是个准学员了,准到不仅有了自己的培训证和学员号,就连宿舍也被一并安排好了,直接住在学校配套的博士楼公寓。
说实话,同样是学生公寓,陆向舟即将入住的这栋和他们学校的博士公寓简直天差地别。单人单间就算了,单厨单卫也算了,关键是每天都有清洁员来打扫卫生,每天!就连床单也是每日一换!陆向舟看着邮箱里的宿舍细节图和住宿情况简介,恨不得当场爆发心梗。
但相对应的是住宿费也是高到离谱,每个月的费用都快赶上陆向舟在泉临师大一个月的工资了,如果还要加上培训费,那么......难怪这个差事会掉到他的头上,陆向舟在心里默默嘀咕,以泉临师大的人均收入水平,这活还真是没人敢接。只有他,戴罪之身,除了花钱消灾别无他法,可问题是培训能消被停课的灾,却消不了没钱的灾,两灾一比,停课反倒显得眉清目秀了起来。
这就是现实和理想的差距。
陆向舟这个人啊,毛病一大堆,但如果一定要给缺点排个序的话,位列榜首的一定是手散。他整天新奇想法多,人又闲,所以有事没事就爱东逛西逛。读书的时候经济不独立,好多喜欢的东西只能望梅止渴,等一工作,有了自由支配财物的权利,他的购物欲就开始逐渐膨胀,到了近几年几乎已经发展到了无法遏制的程度。从书本衣物到家居用品,只要他喜欢的就一定得买回来,否则就会茶不思饭不想,时时灵魂出窍。
偏巧宫羽还懒得管他,一是因为工作忙,二则是宫大主任的工资奖金实在太
多了,多到十个陆向舟加起来都比不过。宫羽自己也知道两人的经济悬殊大,所以结婚的时候就给陆向舟办了一张“公款”卡,说是用于家庭开支,但其实被挪作他用他也毫不在意。陆向舟刚开始对这张卡自然是很满意的,不是满意有花不完的钱,而是觉得一个Alpha只有真爱一个人才会把钱给那个人花,所以恨不得把卡给供起来,日日烧香念经。偶尔手上的钱不够花,用宫羽的卡周转一下能给他开心个好几天,跟占了多大的便宜一样。
但时间长了,他就慢慢知道宫羽的用意了这卡买的不是他的爱,而是他的温顺和服从。就像驯养什么小动物一样,手里拿着小零食,让它蹲下它就得蹲下,让它卧倒它就得卧倒,做对了能吃到零食,做不对硬抢零食的话就会被揍,揍到它明白了为止。可陆向舟就是不明白,他是养不熟的狗驯不服的猫,永远有自己的想法,永远坚持自己的选择。所以宫羽对他不满,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积累的愤怒越来越多,偶尔平和的相处,也仅来自于代谢周期的疲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