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保佑我，我就去做手术了。就那种......绝育手术，我不想要小孩，照顾不了，太麻烦了。我不像你，有那么好的耐心，我......我就......”

山上太冷了，风衣挡得了风，抵不住寒，陆向舟忍不住抱紧了胳膊，把脑袋缩进脖子里。

“那天我吐了好多呀，医生说会有副作用，但我不知道会这么剧烈，地板床单全脏了，可我还是自己去了医院，自己去的喔，很厉害是不是？”

“爸爸......”

太冷了，真的太冷了，身体忍不住的发抖，陆向舟吸了吸鼻子，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流。

“爸爸......他们对我不好，没有人照顾我，你......你那个时候说你走了也会有人对我好的......但是没有......”

没有带纸巾，所以只能用袖子勉强捂住口鼻，湿痕从袖口一直向上蔓延，变成恶心又难看的形状。

“没有......就是你骗我，我那个时候才19岁......我才......我都还不懂事，你就不要我了......然后我就不知道......我不知道我选错人了，妈不告诉我......她一直说他好，我就以为......”

“爸！”

缺失已久的眼泪以不受控制的姿态疯狂涌出，陆向舟不知道怎么办，他只能把所有尚干的布料往脸上糊，以求让这崩溃的趋势稍微减缓一点。

“爸！我不知道我选错人了呀！我不知道啊！你原来没有给我说过这些！你走这么早！你什么都不帮我看一看就走了！你都不知道我被欺负......你......你都不知道我一直被欺负......”

“我......我一个人......我好想你啊......”

我一个人。

我好想你。

绝望的哭声被吹散在风里，无效的想念又该飘向何方呢？

第21章

这个周六，协力医院三楼产科终于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周末危急病人吴霖出院了。

回想起来，科室里的所有成员几乎都在这个春天里为吴霖熬过夜，有的三五天，有的七八天，有的，比如宫羽，几乎就没睡过一个整觉。现在人突然要走了，大家开心归开心，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不舍，不是舍不得吴霖，是舍不得他生的那个Omega小姑娘。因为吴霖长期昏迷，所以小丫头从一出生就是由科里的护士们倒手带大的，喂奶、提供信息素、陪玩、哄睡，一个多月的时间，科里所有的护士育儿水平都飞跃了好几个等级。小丫头好像也知道谁对她好，临走的时候硬要搂着护士姐姐们一个个亲，直到给每个人的脸上都留下了一个湿哒哒的口水印，才红着小眼睛哼哼唧唧地往吴霖怀里钻。

吴霖呢，也是个念好的，抱着孩子一个劲儿地给大家道谢，谢了一遍又一遍，死活不肯走。宫羽看不下去，借口说自己急着回家，才终于把这父女俩拎到了他停在车库里的大越野上。这辆越野是他前几年买的，本来说和陆向舟换着开，可那人嫌开车麻烦，非要坐地铁，于是这车就变成了他一人的代步车。大是大了点，但开顺手了倒也觉得挺方便，现下吴霖父女坐在里面，不仅位置宽敞，各种婴儿用品也能归置得很好，确实是很科学的家庭用车。

吴霖住在一个菜市场后的平房里，虽然水电齐全，但怎么看怎么像棚户区。宫羽不忍心，就顺手给他添置了一推日常用品，还帮忙打扫了卫生，后续康复的注意事项也嘱咐了一遍又一遍。但再多的，他也没法做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他人再怎么插手和协助，也不可能改变那个人的际遇。吴霖这孩子既然决定了要当单身爸爸，自然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思想准备，宫羽不可能也没必要再在他的生命里扮演什么特殊角色。

虽然他确实想过。

那天陆向舟杀到病房里来嚷嚷着要离婚，他一气之下就签了字，可签完立马就后悔了，觉得自己太冲动着了陆向舟的道。所以本能的就想报复，报复的方法是问吴霖要不要跟自己凑合一下，也不用真凑合，就是表面夫妻，做做表面文章。陆向舟不是让他和吴霖好吗，那他就随他意，如他愿，反正吴霖正好也缺人照顾，这么一来不是两全其美？看陆向舟以后还敢不敢随便拿离婚当威胁。

只可惜，吴霖拒绝了他。

吴霖当然要拒绝他，宫羽自己事后回想这事也觉得特别不像话。喔，前脚刚签完离婚协议书，后脚就去问吴霖要不要和自己结婚，哪有这么办事的？37年全白活了。可是他能怎么办呢？陆向舟那架势，他一时半会真想不出什么缓兵之计，吴霖这条路走不通，那就只能破罐子破摔，要离婚便离婚，要扯证就扯证，全部随着陆向舟的心意来，索性让那祖宗一次性把所有邪火都发完得了。

“唉！所以陆祖宗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呀！”

宫羽边抱怨边推开了自己家的门，结果刚一进去，就打了一个大喷嚏家里太脏了，大门一开把原本沉在地上的灰土全扬在了空气里。宫羽怀疑自己回的不是家，而是什么千年古墓。

“陆向舟就不能收拾一下吗？离个婚至于搞得这么绝吗！”

他心烦气躁，一脚踹掉鞋子就往鞋柜里扔，却被空了一半的鞋柜惊住了。

“怎么回事？怎么少了这么多鞋？”

宫羽一双双的看过去，发现全是自己的鞋，陆向舟的一双也没有，连他俩的情侣拖都没有了，他现在光着个脚丫子，不知道要穿啥。

“至不至于啊陆向舟！”

鞋柜空了，那衣柜呢？宫羽冲进卧室，发现衣柜也空了，不仅衣柜，床也是空的，床单被套什么都没有，洗漱台也空了，整个台面光秃秃的，除了半管没用完的洗面奶，别的东西全部不翼而飞。

“你离个婚至于把牙刷都带走吗？？还要带两把？？”

宫羽气短，坐在马桶盖上一个劲儿地翻白眼，心想陆向舟可真是绝了，演戏演全套啊，也不嫌麻烦的。那么多东西，以后可别指望他会帮着搬，自己怎么搬走的就怎么搬回来吧，给他惯的！

诶？说到那么多东西，宫羽一下子福至心灵，蹬蹬蹬跑进了书房，看见那满满一柜子书果真还服服帖帖地躺在柜子里，柜子装不下的那些，也都还整整齐齐地堆在地上。

“喔......所以最重的还是没搬走，可以啊陆向舟，也不算那么笨。”

说完没忍住笑了笑，然后从裤兜里摸出手机给陆向舟发了条信息：“书不要了吗？什么时候来拿？”

可是一分钟过去了，五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陆向舟那边完全没有回音。

“怎么回事，今天周六诶，不会还没起吧？这都快十二点了！”

宫羽盯着手表纳闷地摇了摇头，心想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还是先叫个人来打扫一下卫生吧，否则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家庭卫生原来都是陆向舟负责，他请得有个固定的阿姨，每隔一周过来大扫除一次，平时就自己随便扫扫擦擦，也不费事。可是阿姨......宫羽不知道阿姨电话啊！这尼玛倒了大霉了，宫羽恨恨地想，没有阿姨我总不能自己打扫卫生吧？这么大套房子，我得弄到猴年马月去啊？

于是寻思了一会儿，干脆在家隔壁的酒店订了间房，然后开车到物业那儿，问他们和家政公司有没有合作，能不能请人来打扫一下家庭卫生。要不说高档小区就是这点好呢，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到。物业联系好的阿姨没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家里，宫羽给她开了门就去酒店睡觉了。反正家里现在什么都没有，把生活用品全部买回来就够费事的，他这段时间累惨了，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睡一觉，之后的事之后再说吧。

宫羽醒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打开手机一看，陆向舟还是没有回他的信息，这下绝对不可能是没看到了。肚子因为饥饿传来咕咕的叫声，宫羽一边骂骂咧咧，一边认命地穿上了衣服，出门觅食。

他们小区在的这片地方靠着泉临商圈，出门步行能到的地方就有好几个综合体，里面吃喝玩乐什么都有，宫羽原来买这房子就是看中了这一点，结果搬进来之后反而很少有时间去。因为他每天不是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偶尔得个闲，好比今天，就只想在家里躺着，吃顿便饭或者外卖，好好享受一下悠闲时光。

所以气归气，他还是有点想陆向舟。这要俩人没吵架，现在他肯定已经吃上饭了，就算陆向舟不开火，一顿外卖总归是有的，或者两个人出门去吃，也比自己一个人傻逼呵呵的在这乱窜好。相互陪伴，这不就是结婚的意义吗？

想到这里，宫羽又觉得气短了一点。也罢，陆向舟肯定也遇到过很多类似这样的情况，想吃饭的时候自己不在，想看电影的时候自己也不在，而且......而且自己不在的时候总是更多一点。所以才要闹离婚啊，搞这么大动静，想换的也许就是这一顿饭......没有回音的手机被他捏得烫烫的，宫羽想了想，觉得以后还是尽量多回家吧，小祖宗虽然脾气差了点，但要的确实不多，铁了心要给的话，其实都不麻烦。

晚风微凉，华灯初上。宫羽揣着手走了快三条街，也没找着什么适合一个人吃的，最后只能自认倒霉，随便找个便利店买了盒泡面，就着啤酒咕隆隆吃了，看起来像个刚失业，老婆还跟人跑了的落魄大叔。

“嘟嘟嘟”手机的原厂铃声响起，宫羽一个激动直接摁了接通，看见屏幕上小李名字的那个瞬间，才艰难把已经溢到嘴边的骚话给咽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