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子俩的关系缓和之后陈敏终于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家长在照顾孩子的时候,绝对不存在什么百分百的理智。她过去所追求的客观、冷静,其实只是建立在陆向舟没有百分百信赖自己的基础上。因为没有完全被信任,所以她感受不到那么多的爱,也不用付出那么多的爱。她可以像一个科学家、一个解剖员、一个分析师,丝丝缕缕的把问题分析到最细处,然后剥离开孩子的感受,给他提供一个自己所认为的最优解。
但是陆问川就不可以,在找到问题的最优解之前,他更在乎的永远是陆向舟的感受。他在乎儿子开不开心,也在乎儿子愿不愿意,他需要知道自己的要求儿子能不能做到,又或者做到了,但是不是真的能适应。爱确实麻痹了陆问川的双眼,但相反的,也正是这份爱,让他可以接受那些不那么完美的陆向舟。
当陆问川的孩子,是可以不用发光的。他可以不聪明,可以不优秀,可以总是犯错,可以迷迷糊糊,可以这也不会那也不行。但是...但是他一定是最开心的小孩,是这个世界上最被宠的小孩,他的爸爸也许拿不出什么最正确的决定,可他所有的决定一定都充满了爱和关怀。
于是时隔这么多年,陈敏终于和陆问川达成了和解。
她想,或许陆问川对自己的误解真的情有可原。切子宫时太开心只是个导火索,怀孕了不肯休息,三个月风险期也没有落下一个晚夜班,到36周了还坚持要上手术台...也许才是她给自己埋下的真正的隐患。
在说不上漫长的孕期里,陈敏过于独立的表现没有让陆问川感受到她对这个孩子的关心,甚至是...甚至是让他觉得自己对这个孩子漠不关心。所以那条导火索才会被引爆得如此迅速,之后俩人所有在带孩子一事上产生的分歧也才会变得那么的不可调解。
只是她依旧不清楚,在陆问川对陆向舟满溢而出的父爱里,有没有那么一点点,非常少的一点点,是因为他还爱她...
不过这也都不重要了,错过的永远都不会回来,人最关键的,还是过好当下。
陆向舟同意之后,陈敏就帮宫羽上交了推荐信。校方领导大多听说过宫羽的名字,在陈敏力荐的情况下自然又对他多了几分欣赏,所以入职程序得以顺利推进,不出意外的话,他下个学期就可以进校任教。
这段时间陆向舟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打听宫羽的情况,只有陈□□动和他提起时,才会假装自然地问上几句。他知道自己在这件事上对宫羽心软了,但他不知道自己会心软到什么程度,以及会不会持续心软。
宫羽就像个黑洞,在吸光了他的爱之后,又要再进一步的吸光他的脆弱和同情。而他不想变成一个冷漠的怪物,即便失去了最好的爱情和苦心经营的婚姻,陆向舟依旧希望自己是一个敢爱敢拼的人。
所以就算知道现在去医学院接陈敏有可能会遇到宫羽,他也没有小心翼翼地躲避,更没有打电话找陈敏打听宫羽的动向。他想表现得尽量从容一点,这样才可以用自己的平静,去换回宫羽的平静。
这么想着,陆向舟的步子不自觉地又迈得更加轻快了些。他一面回着学生关于论文答辩的信息,一面灵活地绕过了长得过于豪迈奔放的行道柳。虽然运动细胞极其缺乏,但他在一心N用方面确实有些天赋。
你看,这不忙公务和赶路两不误。甚至他觉得自己再走得快一些也未尝不可,反正这种学校间的穿梭小道,平时根本就不会有什么车和行人,只要不
“啊啊啊!”
“陆向舟!!”
惨叫和惊呼同时响起,陆向舟感觉自己的右脚突然腾空,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右侧倒下,但还没触碰到坚硬的地面,一个高大的身影就迅速从背后蹿出,将他一把搂在了怀里。
然后才是沉闷的落地声,他和来者一块摔进了路边的深坑。因为他人在上面,身体又被下面的人包裹得很好,所以除了磕了下胳膊,基本没有感觉到任何疼痛。
为了不给帮忙的人添乱,他迅速撑着坑边的地砖站了起来,灰都没来得及拍,就赶紧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走得太急了,没看见宫羽??!!!”
陆向舟这声急呼比刚才险些摔倒时的喊叫还要大声,宫羽整个人本来只是将将嵌在坑里,被他这么一喊,吓得本能地一哆嗦,直接将虚掩着的木板压成了两截,垫在木板下的碎石将他的腰臀紧紧卡住,锥心的疼痛从胯骨处直冲脑门。他没忍住,短促地哼了一声?
“你怎么了?摔到哪儿了?”
看到宫羽的表情,陆向舟知道他绝对摔得不轻,可他不敢轻易把人从坑里拉起来,怕万一没什么事,自己乱施力反而给弄出个骨折来,所以只能蹲在坑边,小心地询问并观察里面的情况。
“没...没事,可能扭了下腰,你先...先走吧,我缓缓就起来。”
时隔大半年第一次和陆向舟说话,宫羽竟然觉得舌头有点痉挛,紧张的情绪甚至缓解了他身体的疼痛,让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
“没事?你管这叫没事?”
没理会宫羽的客气推拒,陆向舟伸手轻轻捏了一下他被石头卡住的腰部,结果手刚一用力,就看见宫羽非常明显的抖了起来,那反应根本没法装。
“是这儿痛吗?怎么个痛法?你自己判断一下是不是骨折了啊!”
“我...我不知道...”
宫羽确实不知道,他现在没法活动,连摸一下骨头的状况都做不到。但根据常识,这一摔十有八九是伤着骨头了,严重的话可能伤着的还是腰椎......
“那算了,我叫个救护车好了。”
顾不上在一旁龇牙咧嘴想要阻止的宫羽,陆向舟直接就摁下了急救电话。
“喂?您好?这里是知行街,有人摔了,站不起来,可能伤着骨头了,要麻烦你们派车来接一下。”
“对,知行街,就是医科大西门出来的那条街,和泉临师大连着。”
“好的好的,我们就在这儿等着,麻烦尽快。”
一通操作行云流水,这下宫羽想拒绝也来不及了,只能忍着痛扯了个无比难看的笑容,颤抖着说:“谢...谢谢,要不你...你先走吧?我自己在这儿等就行。”
“你自己等?”陆向舟觉得宫羽简直莫名其妙,打电话的人走了,受伤的人苦苦坚持,整得他跟肇事逃逸似的。
“你拉倒吧,我陪你去了医院再走,现在你闭嘴,省着点力气。”
为了避免听到宫羽持续推拒的话,陆向舟索性起身走到了四五米开外的地方。他这才注意到,原来害自己摔跤的这儿正在维修,用于警示路人的牌子被他们撞到了墙脚,看上去还微微有些变形。宫羽的手和脚都在坑外,受伤的应该就是腰部区域,所以他动不了也站不起来,因为这地方动一发就牵全身。
“诶,你再坚持一会儿,我打的就是医科大医学部的电话,过来很快的,最多十分钟。”
是,宫羽知道会很快,可让他难受的是等待时间太长吗?
不,让他难受的是突然出现,但很快又会离开的陆向舟。
涵养、素质、礼貌,都是可以伪装的,他可以永远客气,说一万句“我自己可以”,但心就要碎掉的感觉却时时提醒着他此时最痛的根本就不是他的腰。
对于永临深渊的人而言,任何短暂的温存,都是在永久的期限里再插上锋利的钢刀。
第82章
救护车是在差不多十五分钟后到的,期间陆向舟一直杵在路边,觉得应该和宫羽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说点什么算合适。宫羽那边大概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两个人竟然就这么憋闷着,各自心绪不宁地熬过了十多分钟。
一直到救护车的笛声冲进耳膜,这种尴尬的场面才算暂时完结。
“什么情况?摔伤还是晕倒?”医护人员把担架放在宫羽摔倒的坑边,冲着大步走来的陆向舟询问事件经过。
“摔伤,着力点在腰部,目前有明显的胀痛感并伴随阵发性刺痛,怀疑是尾椎或者腰椎受伤,不排除骨折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