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青河闻言,袖着手从一旁站出来些:“二殿下,祈福一事事关社稷,您莫要任性。”
明砚舟的视线淡淡扫过他:“陛下乃是天子,又有延亲王殿下与诸位相陪,少我一人也无碍。且大师方才说错了,我手中的剑并未造杀孽。”
他温声一笑:“宝剑无心,如何无人驱使便取人性命?那造杀孽的,分明是我!”
明砚舟说完便抬手朝荣成帝一礼:“陛下,为保大胤千秋万代、长盛不衰,微臣这样手染鲜血的不祥之人便不进寺门了。”
荣成帝闻言,径直转过了头,冷声道:“也好。”
明砚舟掀起眼皮,瞧着他领着众人走远,这才垂落了手。
半晌后他看向翁长林:“我心中郁结,四处去走走,你领着人看守此处,便是苍蝇都不能放入!”
“属下明白。”翁长林拱手应下。
钟声未停。
而大雄宝殿之中,荣成帝领着众人跪在蒲团之上,身前一樽佛像悲天悯人、俯视众生。
身旁围坐着数十名僧人,口中经文不断。
香烛燃烧,宝殿之上余烟缭绕。
瞧此情景,倒是极为肃穆。
荣成帝一手执着一串佛珠轻捻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此番祈福直到傍晚才告一段落。
荣成帝结结实实地跪了半日,膝盖之下早已青紫一片,他由内侍与明德搀扶着艰难起身。
方丈见状倒是极为动容,他低声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才道:“陛下,心诚则灵,您端坐着祈福也是一样的。”
荣成帝只觉双腿已无知觉,他咬着牙摇了摇头:“佛祖在上,吾等凡人半点都欺瞒不得。虽说心诚则灵,但朕还是想教佛祖瞧见诚意。”
“您的心愿,上苍定然能听见。”那方丈又微微躬身一礼:“天色渐晚,您不若去厢房之中稍事休息,斋菜便由贫僧遣人给您送去房中。”
见荣成帝欲拒绝,他又道:“陛下,您之所求皆为天下百姓,贫僧心中钦佩。但您须保重龙体,如此才能佑我大胤!”
荣成帝闻言,只点了点头,随后才忍着如同被万虫撕咬着的双腿,慢慢走出了宝殿。
第219章 雨夜
夜幕降临,天上下起了小雨,细雨挟着山风而来,吹在人面上倒起了几分凉意。
暑气顿消。
明砚舟并未进寺。
距离凌云寺不远处有座凉亭,他只身坐在亭中石桌旁,眉眼沉沉。
一旁的柱子上固定着一柄火把,视线之中倒是一片光亮。
他抬眼瞧着宛如银丝的雨幕,不远处的经幡渐渐被雨水浸透,依杆垂落。
片刻之后,翁长林撑着伞快步走进亭中,甲胄下的衣摆被雨水打湿了些,便是眉毛上也挂着些水汽。
他毫不在意地以掌拂去面上雨水,又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平铺开:“此是属下去寻僧人讨来的。斋饭无甚油水,极易克化,大人若是饿了便再用些。”
明砚舟借着火光望去,见是几块桃酥,不由一笑:“我不饿。”
他转头看向道旁候立着的兵士:“今夜定然辛苦。待换防之时,若有人饿了便分给他们吧。”
翁长林闻言也并不勉强,只将那油纸重又包好,唯恐沾染了水汽。
夜空之中只见黑压压的云层,明砚舟瞧了一眼,温声道:“如今什么时辰了?”
“已是戌时初了。”
他心中一动,端坐了片刻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这才站起身。从旁随手拿起一把油纸伞,朝着翁长林道:“我去四处瞧瞧,你便在此处休息片刻。”
翁长林本想随他一道去,但听得此言便又重新坐下,声音中是毫不掩饰地关心:“夜间山路难行,大人务必小心。”
明砚舟撑开伞朝外行去,油纸伞上溅起雨水,淅沥之声幢幢入耳。
他闻言并未回头,只一笑:“多谢。”
随后便沿着青石板铺就的石阶向下走去。
山脚下的官道上虽已设了卡,但整整一日鸟儿见了不少,却无一人前来。
兵士们身披蓑衣,甲胄未湿,但鞋袜还是不可避免地浸了雨,走起路来吱嘎作响。
何玉执着一柄火把,看着这连绵不绝的雨,沉沉叹了口气。
身旁的李锦生听清这声叹息,不由一笑:“可是站得不耐烦了?”
何玉摇了摇头:“倒是并未不耐烦,只不过这雨下得令人心焦。”
“天公不作美啊!”李锦生扶了扶头上的蓑帽:“不知明日可会是晴天?”
“瞧这云层,这雨一时半会儿定然停不了。”何玉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腿脚,又将火把换了只手执着:“要我说,如今汴京城中百姓俱已知晓陛下在此为生民祈福,又有重兵相护,谁还敢来啊?”
他嘟囔着:“叫我等在此淋雨,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是啊,你瞧白日里都未曾有香客前来,夜间又怎会有……”
李锦生话音未落,便见视线尽头,官道之上纵出了一辆马车,马儿迎着雨奔跑得极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