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上朝时辰已至,他整了整神色,这才下马朝东华门走去。
荣成帝今日面色明显不如之前红润。
想来也是,一边是完颜芷步步紧逼,一边是坊间舆论又起,他怎还能高枕无忧?
面上是深深的疲惫,荣成帝拧着眉:“诸位可有事要奏?”
明砚舟紧紧盯着柳青河的背影,交握在身前的手已然攥紧,见柳青河自始至终都未曾有什么动作,他眼中的戒备之色稍敛。
可还未曾待他松了这口气,余光中便见孙如海步出了朝臣之列。
孙如海朝着荣成帝一揖到底,随后直起身:“陛下,微臣有事要奏!”
荣成帝闻言,心下一阵烦躁,他耐着性子:“说吧。”
孙如海转眼瞧着古齐月,随后笑道:“掌印大人,我近日倒是听说了你一些旧事。”
明砚舟猝然抬眸。
古齐月神情平静,淡淡道了声:“哦?”
“你可是西山人士。”
“正是。”
“那你如今便无事瞒着陛下吗?”
荣成帝有些莫名:“齐月有何事瞒着朕?”他转过头,一手撑在膝上望向古齐月。
见数十道视线凝在自己身上,古齐月勾起唇:“陛下莫怪,奴婢也是未曾听明白孙大人此言何意。”
孙如海闻言嗤笑了一声:“掌印大人倒是好气魄。”
他上前一步,抬起手直指古齐月,扬声道:“陛下明鉴,大胤如今这位司礼监掌印冒用西山古齐月的身份多年,目的为何尚不可知。但留如此之人在您身旁,实在是危险至极!”
荣成帝闻言,眉心乍然拧紧:“你说什么?”
孙如海视线不避不让:“陛下,微臣所言句句为真!且微臣已寻到知情人士,这二人皆可证明眼前这古齐月并非是旧时的古齐月。但这假身份之下究竟是何人,还须查证!”
明砚舟一口气屏在鼻腔,整颗心都高悬着。
古齐月脊背挺直,面上并无一丝惊慌,他扯了抹笑:“孙大人此言倒是惊世骇俗得很!可奴婢入宫之时,所有文书皆是齐全,早已通过查验。你如今寻个什么人证,这冒用他人身份的罪名便张口就来,那奴婢是否也可依样画葫芦弹劾于你啊!”
孙如海不明白他如今为何还能有这样的气焰,一时也是为其所摄,但未过片刻便恢复了神色:“古大人临危不乱的心性倒是令人钦佩!”
“实在是孙大人颠倒黑白!”
“可事实究竟如何,要审过才能知晓!”孙如海朝着荣成帝一礼:“请陛下下旨彻查,莫要给身份不明之人以可趁之机!”
第197章 将计就计
“自然要查。”古齐月上前几步,站至荣成帝身前,他拱手一礼后扬声道:“陛下,奴婢从未有事欺瞒于您,冒用他人身份一事更是荒谬至极!奴婢不怕弹劾,是以还请您下旨彻查,还奴婢一个清白。”
殿外有名宦官听到此处,悄悄后退了几步,见无人在意自己,转过身便匆匆离去。
孙如海闻言,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他想回头看一眼柳青河,可如今顶着荣成帝不虞的目光,终是不敢。
他缓缓握紧袖中的手,竭力昂着脖颈。
明砚舟看着古齐月挺直的脊背,剧烈的心跳渐渐平静。
而柳青河面上漫不经心的笑意早已消失,他探究般地看向殿前站着的那人。
孙如海强自忍耐着心中的颤抖,咬着牙道:“掌印大人,你若是现在开口,想来陛下念着你侍奉多年的苦劳,还会予你一线生机!”
古齐月转过身,神情睥睨:“孙大人,陛下如今还坐在这里,你口中之言可是僭越了些?这念不念苦劳的,自有陛下说了算。”
他冷笑了声:“何时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
孙如海闻言,顿时俯身跪下,仓皇道:“陛下,微臣绝无不臣之心,请您明察!”
荣成帝本因着孙如海的话,对古齐月起了疑心,可此时又听见古齐月这番慷慨之词,一时也颇为茫然。
但到底是疑心占据了上风,片刻后他温声道:“齐月啊,朕并不信孙如海口中之词。”
荣成帝的话音落下,孙如海又伏低了些身子,额头都快贴在石板上。
他紧攥着拳头,这才勉强克制住颤抖。
古齐月太过了解他,是以他并未开口,只静静等待着荣成帝的下文。
果见下一刻,荣成帝便叹了口气:“但既然有朝臣弹劾于你,碍着大胤律法,朕便是再不信,也须得查证。你向来善解人意,定然能理解朕的难处。”
古齐月垂下眼,浓密的眼睫掩盖住眼中的讥诮,他沉声道:“陛下此言真是折煞奴婢了,您不必为难,奴婢问心无愧,自不怕他弹劾。”
荣成帝心中满意,他拍了拍御座上的龙首,喟叹道:“还是你识大体。”
“不过,”古齐月抬起眼:“奴婢本定于后日启程去蜀地勘查矿脉的进度,如此一来便不能成行,恐无法得知金矿运至汴京的确切时间。”
如今什么都没有金矿重要,荣成帝闻言瞬间便拧紧了眉。
孙如海如今既抓到了他的把柄,又怎能让他逃脱?见状忙道:“这有何难?我大胤工部人才济济,陛下可随意指派一人前去勘察,定然也误不了大事。”
古齐月闻言,并未反驳,反倒是赞同道:“孙大人所言极是,陛下定然有人可派。”
孙如海见他突然如此好说话,神情一愣,一时也咂摸不出他到底是何心思。
但面上的笃定早已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