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让眼中神情探究,但古齐月已移开了眼,只笑着道:“陈大人,请吧。东厂中倒是有空着的牢房,想来也不会辱没了你去。”
……
而虞兰川已被殿前司的守卫押送回都察院监。
头上官帽已夺,但他并不觉难堪。
这处昏暗的甬道走过多次,但这是第一次以犯人的身份踏入其中,心境倒是有些变化。
赵裕走在他身后,官差已被留在门口,见虞兰川一路沉默也是有些唏嘘:“虞大人,你向来谨慎,此次为何如此冒进?”
虞兰川闻言,倒是笑起来:“季寻兄,我今日为何如此,你当真不知吗?”
赵裕一愣,他神情疑惑:“我?我如何知晓?”
“可当日那句无心之言,你当真是无心的吗?”虞兰川停住脚步,转过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今日这许多,难道不是正中你下怀?”
“这是如何说的?”
“当日老明公在大殿之上那些言语,到底被你尽数记住。那样失望的言辞,可是令你日夜都不得安眠?”
赵裕喉间一哽,他一时未有动作,只有火把的光遥遥照来,将他的面庞切割。
半晌后他摇头一笑:“不仅是老师那些话,那些学子被释放之时的赤忱之言,更是令我羞愧。我早便读过横渠四句,但为官之时倒是尽数抛诸于脑后了。”
虞兰川见他承认也笑起来,眉心跳跃着愉悦之色:“你我同朝为官多年,竟是今日才相识。”
“这有何值得惋叹的?时日还长。但今日倒是不得不委屈你了。”
“本就是我自己做的抉择,谈何委屈。”虞兰川笑起来:“不过,可否将我关押在张覃对面的牢房之中?”
赵裕闻言倒是一愣,他神情之中颇有些无奈:“你若是关押在张覃对面,那定然是日日都被他唾骂,这又是何苦?”
“若我悄无声息地入了都察院监,你何时才能拿到他的供词?”
赵裕想了又想,到底是应了下来。
张覃如今已瘦了许多,头发有些杂乱。他躺在稻草之上,视线紧盯着牢顶却并不开口。
耳畔突然响起脚步声,他也未曾在意,直到赵裕的声音响起:“既然两案合并一道查,那你便关押在此间牢房吧,本官提审也方便些。”
随后那道令他恨之入骨的声音传来:“多谢赵大人。”
张覃猝然回眸,见虞兰川被推搡至牢房之中,顿时笑起来:“本官可是老眼昏花了?这位瞧着怎么像我大胤朝三品大员虞兰川虞大人啊!”
虞兰川神情平静,只寻了个角落矮身坐下。
赵裕见他如此,倒是有些想笑。
张覃心中快慰,他站起身走到栅栏旁,扬声道:“怎么,虞大人揭发了本官,竟未获得重用吗,怎么如今也成了阶下囚?”
赵裕闻言倒是打起了圆场:“张大人,念在你二人也曾同朝为官的份儿上,今日便莫要逞口舌之快了吧。”
张覃看都未曾看他:“此事乃我与虞兰川的恩怨,不劳赵大人费心!”
赵裕摸了摸鼻子,又瞧了虞兰川一眼,见后者神情坦然,到底未曾开口,转身便顺着原路走了出去。
虞兰川鼻尖尽是桐油的味道,他几不可察地皱了皱鼻,听见张覃仍在奚落,便轻笑出声,他理了理身上未曾被夺了的官袍:“张大人可知我为何入了狱?”
张覃那些难听的话顿时卡在了喉间,他转眼瞧过去,只见虞兰川正定定看着自己。
他动了动嘴唇,心中不知为何倒是不安起来:“为何?”
“只因我在御前揭发您曾收受了仇观年一株价值连城的珊瑚啊。”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天真
张覃脸色大变。
虞兰川斜睨了他一眼,扬唇笑道:“我若无好下场,那张大人不妨猜猜自己会是何下场?”
张覃这才如梦初醒,他猛然抓住了栅栏,神情中有些茫然:“你究竟是为何要如此害我,我是何处挡了你的道了?”
“张大人!”虞兰川神情倏然冰冷,他低声喝道:“做人要有良心,你可记得自己曾做过什么孽?”
张覃被他神色骇住,他慌忙后撤几步,艰难地咽下一口唾沫:“你休要吓唬我,我…我做过什么孽?”
“勾结宦官刘敏陷害忠良,致使北境五州落于突厥之手,如此罪孽,这辈子不说,你下辈子赎得完吗?”
“你胡说!”
“你以为天衣无缝,又怎想到刘敏早为防你而留了后手?”虞兰川神情肃杀:“且你府中那惯会使双刀的护卫,不是你安插在大胤军中的探子吗?”
张覃早已周身冰冷,虞兰川每说一句,他脸色便多苍白一分,至此已难看至极。
虞兰川见他如此,一甩衣袖,又送了他一句攻心之言:“你如今可是还想着柳青河会出手救你?”
张覃未曾抬头,身侧的手早已紧紧抠进泥里。
“如此大的罪责,他怎会救你?”
张覃神情一黯,他刚被关押的那几日,也在盼望着柳青河援手,可如今已等了这许久,都未曾听见什么消息,而赵裕的审问反而越来越严厉。
到底也是官场沉浮多年之人,又怎会不明白柳青河的意思,只不过心中到底藏着几分奢望。
如今却被虞兰川一语道破。
他心都颤抖起来,声音早已沙哑,只喃喃道:“不会的,青炎兄怎会不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