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1 / 1)

两人开着无聊的玩笑,互相扯着对方的脸皮,直到酒店。

比起一般的居民区,曼苏尔饭店至少能保证有电有热水,但离五星级的标准实在相差甚远,好在季文正随遇而安,从来不会太计较。

大概是因为周围的建筑都被炸掉了的缘故,季文正住的房间采光极好,从窗口向外望,可以看见静静流淌的底特里斯河,如果没有弥漫的硝烟,将是一种美的享受。

路修远倚在窗口欣赏了一会,又把视线转移到屋内。季文正预定的晚餐已经送来了,是几样简单的中餐,国内随处可见,菜色也并不见得多诱人,可在此时的巴格达却很稀奇了。

“我还以为你会拿阿拉伯大饼招待我呢。”路修远笑道。

“菜不怎么样,亏待你了,幸好我有补救的东西。”热爱美食的季文正显然感到桌上的菜肴拿不出手,但他早就另有准备。只见他神秘兮兮地笑着,变戏法似地拿出了一瓶摩根船长朗姆。

穆斯林是不喝酒的,但是在巴格达的基督教区还是能够买到酒的,可是令路修远惊讶的是,在物资匮乏的战后,酒业已经那么快就恢复了,而且能让季文正买到。

“我不会喝酒!”路修远脸微微一红。

“是男人怎么能不喝朗姆酒呢?瞧你羞答答的样,那就喝可乐吧。”季文正毫不客气地嘲笑了一句,倒了大半杯可乐,又掺了少量的朗姆酒,放到路修远面前,而自己则直接倒了满满一杯。

路修远浅尝了一口,甜甜的都是可乐的味道,毫无杀伤力的姿态。

“这是我第三次请你吃饭了吧,下次就该你请我了。”季文正猛灌了一大口酒,酒很香醇,像果汁般甜蜜。

“等我回国,我请你吃大餐,菜随便你点!”似乎受到对方的感染,路修远的情绪也激昂起来,大口地喝着可乐。

“哈哈,我点?那不吃到你破产?”

“我没钱买单就使绝招尿遁,然后你就去洗碗。”

“滚,你会使我就不会使啊。”

两人不着边际地聊着天,各自讲着自己的故事,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话题像风一般随意。

“我最屈辱的就是刚到耶路撒冷的第三天,那时候还不认路就打车外出,结果被黑心司机绕路,明明十分钟的车程走了半个多小时,还居然敢要我十五美金,气得我要吐血,当场跟他吵了起来。当时我那个后悔啊,学阿拉伯语没有学怎么骂人,骂中文他又听不懂。最后围观的当地人越来越多,那个司机又一副要动手的样子,我只好付了车钱。我那个心痛啊,所以我总结出一个道理,学一门语言先要学骂人,这个是很实用的!”

在那种时候他想的居然不是小心地头蛇,也不是多认认路,而是学会骂人,路修远一本正经的样子,让季文正笑到喘不过气。

“骂人算什么,有种大家比划比划!我中学的时候在学校里卖冰激凌,大概是生意太好遭人眼红了,结果有个少爷带了一帮子人来,说我占了他地盘。没吵几句我们就打了起来,他们很多人打我一个,我气不过,抡起冰激凌桶就往那少爷脸上扔。那个人抹着眼睛里的巧克力,可怜巴巴地望着我的样子,我现在想想都好笑。”

“光天化日之下在校园里打群架,难道没被学校开除?”

“被校长全校点名了,还把我爸叫到学校去。我爸知道了这件事情后非常生气,从校长室出来后一直都黑着脸不说话,我还真紧张了一下。结果他在回家的路上严肃地教育我‘文正,你实在笨得可以,一个人打那么多人,这种摆明了吃亏的事情你还去做。你就不会动动你的笨脑子吗,下次再遇到这种事,要事先叫齐帮手,然后趁对方落单时,拖到角落里去解决,懂了吗?’”

“比如下一封战书‘下课后五楼男厕所见。’这样子吗?”

“哈哈哈,差不多就是这么回事,对付有些人就是要玩阴的!”

“这就是你爸的菁英教育吗?太可怕了!”

酒一杯接一杯灌下去,路修远更是从可乐掺酒变成酒掺可乐。朗姆酒香甜的气息仿佛弥散在空气中,酝酿着诱人的醉意,那种野性的味道让人疯狂地着迷,刺激着肉体和灵魂。

当视线不再清晰,兴奋到达了顶峰,对他们来说,可以没有优雅和浪漫,但绝对不能没有激情。

季文正恣意地笑着,好久没有那么开心了,和小路在一起就像释放出了灵魂,自由而张扬,而他就是开锁的钥匙。眼前的人就像加勒比海盗,骄傲地迎着咸涩的海风,寻找着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宝藏,把全世界当成他的家,永远在冒险的旅途中。

路修远也在笑,是沉寂的心火被点燃的笑,在现实的阻挠中几乎要退却的时候,都是他恰到好处地给自己振奋。眼前的人就像朗姆酒,总以一副糖衣姿态出现,看似温文尔雅像个绅士,一旦饮用,才能品尝到他的浓烈,才能看到他藏在骨子里的霸气和不羁。

只有海盗才有资格享用朗姆酒,只有朗姆酒才配得上海盗。

而这里,是巴格达,是一个充满神奇和幻想的地方。

终于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跨越近半个地球来找他,冥冥中有什么在召唤。

于是季文正一把搂住傻笑个不停的小路,深深地吻下去,酒香在双唇间缠绕……

清晨,阳光撒进房间,清新的空气洗涤了一宿的混沌,唤醒了沉睡中的人们。

习惯早起的小路睁开了睡眼,宿醉让他头痛不已,可渐渐清晰的思维令他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

记忆一点一点复苏,酒醉尚有三分醒,昨晚的事情印入了脑海。

怎么会做出这种事?酒壮人胆还是酒壮色胆?路修远懊悔不已,蜷缩成一团。才几天,就有了一夜的荒唐,怎么对得起远在家里的陈唯林?

真是个烂人!一个负情的烂人!路修远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

感觉到身后滚烫的身躯,路修远身子一怵,偷偷朝旁边看了一眼,那人还睡得昏沉。似侥幸,似紧张,他再也不敢多看一眼,火速穿好衣服,逃走了。

听到那声巨大的关门声,季文正苦笑。

毕竟是个不惯做贼的人。

早就醒了,也许比路修远还早,但同样的胆怯让他选择了装死。一个自我为中心的人,懦弱地选择逃避,季文正又一次苦笑,这次是在嘲笑自己。

太高兴了,所以高兴过头了?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赤裎相对的尴尬,更不知道下一次该如何面对。

面前呈现出一个三叉路口,因为他明白,原有的平衡在昨晚打破了。

二十一

回到分社,路修远脑中一片空白,想要写点东西都静不下心来,唯一的印象只有昨晚身心的愉悦,但愉悦的代价就是追悔莫及。

恨自己,明明酒量不好还学人喝酒,恨自己,一高兴就没了分寸,更恨自己,那么容易就被诱惑。

怨恨在每一根神经中奔走,竟硬生生将手中的笔掰断。

放下断笔,打电话给陈唯林,可熟稔于心的号码却拨得异常缓慢,拨到一半竟停了下来。

跟他说什么呢?说昨晚我跟别人睡了,请你原谅我?

如果告诉他了,他也不会责怪自己,小路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但也正因为如此,才会更加有愧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