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谦不是拧巴的性格,不习惯矫情纠结感情上的事儿,这时候仰头看见佘九涟恢复如常的苍白脸色,刚刚那滴眼泪仿佛仅仅是错觉。
他知道佘九涟自尊过甚,不想戳穿让他难堪,只能假装不明白,从椅子上站起来揽住佘九涟,生硬地笑笑,胡乱说些不过脑的话:“早说啊,那咱俩也算是生死之交,过命的交情,能当一辈子好哥们……”
剩的胡话没说完,两人挨得极近,佘九涟只要稍微偏头就能堵上他的嘴,封谦内心挣扎了会儿,拳头紧了又松,最终还是自暴自弃地接受了。
以往佘九涟接吻总是黏糊又强占,今天却只简单地贴上来,冰凉柔软的嘴唇在表层轻轻啄吻,他告诉封谦,做这些并不是为了抱怨,也不是为了逼他良心不安说些奇怪的话。
封谦低垂着眼“嗯”了声,问,那是为了什么?
佘九涟不回答他了,闭上眼,手心按住封谦后脑勺,明确感受到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动作才逐渐变得不再温和。
他舔开那道不算紧闭的唇缝,一步步试探封谦究竟为他放出多少底线。
爱情不过一场赌博,只算计别人没有意思,带上自己才是最大的赌注。
几年前埋下的种子生根发芽,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他只需要拨开挡住封谦视野的那一片叶子,让封谦看见枝桠上因遮风挡雨留下的斑痕,剩下的是砍是留,通通交由封谦决定。
佘九涟不在乎生死,不在乎这期间会失去多少,不在乎要走多远才能到尽头,封谦问他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呢?
他攥紧封谦的手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缠吻的唇舌终于分开,封谦闷红了脸,几乎喘不上气,他狼狈地抿了抿湿润的嘴唇。
十指连心,封谦分不清听到的心跳出自于谁。可能是他,也可能是佘九涟,或是两者都有。
大脑顿痛,眼前不恰时地闪过一幅模糊画面,堆满碎石的小巷,亲密相依的可怜鬼,那张多年前的合照,镜头外是两只紧握在一起的小手,等比放大到今天。
人天性自私,所以遇到无私深重的爱时第一反应是多疑,可封谦把这一刻完全剖析开的佘九涟从里到外翻看了好几遍,硬是没找出一点错处。
心脏胀得难受,有什么东西在从里面慢慢撑开,让封谦隐隐约约地感到坠痛:“我要是永远不知道……”
“那就永远不知道。”
封谦掀起眼皮,发现佘九涟现在的模样也不比他好到哪里,泛红的耳垂与假装平静的表情格外矛盾,牵着他的手还在微微颤抖。
这些不为人知的脆弱一面,换作以前封谦该大肆嘲笑了,但如今他只拉开外套,把佘九涟的手裹进怀里,小声抱怨怎么到了春天体温还是这么低。
封谦觉得佘九涟可能还需要点别的,于是他把怀中逐渐回温的手藏得更深,问:“要不要抱一个?”
佘九涟五指收拢,静了会儿才低声道:“不要松手。”
……老天。
封谦真受不了这个,他卸下身上所有的刺,拥抱的同时附赠过去一个浅尝辄止的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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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你现在记忆已经恢复啦?”
酒瓶落地,满头花白的老人眯着眼打量歪坐在椅子上的封谦。
封谦解下防毒面罩绕在指尖打转,常年不见光的地下室空气中总带着点腐朽的霉气,下来前佘九涟叮嘱他非必要别摘下,但现在是必要情况,他戴不惯这玩意,快闷死了。
“放心,老头我是人,在这住几年了不也没死,就佘九涟那小子人精,回回来戴个防毒面具,搞得好像我这是病毒培养地。”
李老哼哼两声,看样子对佘九涟不满很久了:“你俩救命药都是从这产的,还嫌弃上嘞。”
要不是今天佘家有人不打招呼就找上门,佘九涟说可能会有全面搜查,待在上面不安全,封谦估计到走那天都不知道医院底下会藏个这么深的秘密基地。
以及一位对他格外热切的陌生老头,自称李老,脚上拴着镣铐,瞧着疯癫,说话又挺正常。
他似乎对封谦很熟悉,连他失忆的事都知道,一直在跟他打听记忆恢复没有,现在和佘九涟关系如何。
封谦被问得浑身不自在。
他看这老头总有点莫名其妙的发怵,某种刻入骨髓的恐惧被重新扒出,尤其刚见面时老头还穿着白大褂,一些穿插出现的零碎画面让封谦的大脑又开始频繁阵痛。
“看见我不舒服?”李老注意到他的异常,搓了搓手,叹口气:“也是,你当时催眠电击都是我做的,黑锅肯定我来背。”
一听是导致他失忆的元凶,封谦立马来了精神,要不是腿软他肯定提着面罩就跑。
“瞧把你吓的。”李老哈哈大笑,顶着封谦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别担心,就是忘点东西,对身体没多大影响,你看你这些年不也过得好好的,没伤没病。”
“不过这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
李老感慨万分,伸手对封谦比划:“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才这么高,背着浑身是血的佘九涟从黑黝黝的地道往外爬,眼都哭肿了,一见面就给我磕头求我救他。”
封谦对他说的这段一点印象没有,错愕道:“我背着佘九涟……浑身是血?”
“何止,那两小胳膊,从上到下,密密麻麻全是针眼,你身上倒没什么,活蹦乱跳,沾的都是他的血。”李老话锋一转,震惊:“连这都没告诉你?那他这几个月都干什么了?难怪每次问都说没进展,闷葫芦不张嘴,能进展屁!”
封谦的心猛地狂跳起来,他想起佘九涟曾说“恐针”,当时还以为是玩笑话。
见他是这个反应,李老若有所思,眼珠一转:“那他肯定也没说是为你才去参加的实验。佘家那么多口人,轮也轮不到他正儿八经的少爷充数,我跟他妈劝多久啊,不听,偷偷找他爸要当勇士,上赶着找死,他爸也是畜牲,亲儿子说送就送,那是真能死人的地方啊!”
李老说着差点给自己气笑:“就那么不惜命,非得以身试险进去找你,给自己弄丢半条命出来了,醒来跟我说的第一句是想办法让你忘了他。”
封谦喃喃问道:“为什么?”
他想过很多种失忆的原因,唯独没想过会是佘九涟主动要求。
“好问!你都想不到他能轴成什么样!非说你要是记得他,肯定会一直跟在他身边,实验室虽然炸了,但后续处理没那么简单,混小子想把所有坏事揽他自个儿身上,确实揽上了,所有枪口就对着他打,老子也真想不通,做那么多不说图什么?就甘心当个冤大头!”
面罩“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封谦呆呆地听着这段陌生又残忍的复述,呼吸的每一口气都像把尖刀在胸腔划割,生疼。
李老还没停:“后来给你强行做完催眠,你直接昏迷了四天还是五天,佘九涟伤比你重得多,三天两头吐血,都那样了不愿意去床上躺着养养,非要在你边上守,就因为你梦话一直喊他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