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金才是个急性子,一不小心没控制住嗓门喊了出来。

马军脸色一变,连忙按住他肩膀,示意他小声点。

陆营长受了重伤,二连长毕国光落水失联,现在只有他和刘金才两个人充当着避难队伍里顶梁柱的角色,要是此刻被人发现连他俩都乱了阵脚,势必会引起群众恐慌。

眼看着这两天吃不饱饭,已经有些人心惶惶,再经不起一点风吹草动了。

可令两人没想到的是,两人的对话还是被人偷听到了,那人正是之前跑到镇公所来求陆战救人的郑厂长媳妇张翠云。

因为粮食不够,所有人都连着喝了两天清汤寡水的小米粥,镇里有些半大小子已经饿得受不了了,附近的活物都被他们用自制弹弓抓了个一干二净,很快便把主意打到了有一头大肥猪的郑厂长身上。

几个人一开始还好声好气地跟郑厂长商量,让他把猪杀了,分一点肉给他们,等洪水退了他们再把猪肉的钱还上。

但把猪命看得比自己性命还重要的郑厂长怎么可能同意?

这是屠宰厂唯一一头带崽的大母猪了,也是他心头仅存的一点星星之火,等洪水退去后,他还指着这头大母猪带着屠宰厂的工人再打一个翻身仗。

几个小年轻把好话都说尽了,可郑厂长就跟茅坑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死活就是梗着脖子不同意,顿时也没了耐心。

他们几人围着郑厂长就骂了起来,骂他钻进了钱眼里,自私自利,全然不顾为了救他和猪,还牺牲了一个军人,现在大家饿得没米下锅,他也不肯把猪杀了分给大家吃......

直骂得郑厂长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满脸通红,眼睛里也充满血丝。

可即使这样,郑厂长也没松口,还整个人都护在了大母猪身上,放了狠话要想杀他的猪,就先把他人杀了!

战士们听到动静,看见几人起了冲突,连忙过来喝止,又将那几个小年轻赶回了原来待的地方。

那几个小年轻当然不敢杀人,可杀头猪又不违法,几人走前明目张胆地跟郑厂长放狠话:这猪他不想杀也得杀,要不然他的眼睛就一秒钟都别闭上,但凡他走神一秒,他们找着机会就要把猪杀了,到时候把肉分给大家吃。

这话一说,周围人看向郑厂长和他猪的眼神都有些变化,这让郑厂长心里发毛。

他一个四五十岁的半拉老头应付这几个小年轻都困难,要是再被更多人惦记上,他担心自己没办法保住这头猪。

于是便叫张翠云悄悄溜到通讯兵的位置来找两位首长,希望他们能派人保护那头猪不被人杀害。

可张翠云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说了陆战坚持不住的消息,心里一慌转身就跑。

此时郑厂长半个身子都趴在猪背上,如临大敌地左右环视着周围,生怕谁一个暴起伤了他的猪。

见张翠云这么快就跑回来了,他皱眉道:

“让你说的话都给首长说了吗?他们同意不?啥时候派人来?”

张翠云满脸惊慌,一个劲儿摇头。

郑厂长正想发火,却见张翠云三两步跑到自己身边,伏在他耳朵上压低声音说道:

“不好了,听说这里的药用完了,那个受伤的大首长好像不行了,另外两个首长正在想办法给他找有营养的东西吃,想把命吊着,你说这时候我能上去说这事吗?”

“本来人家没想起咱家有头猪,我上赶着去说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郑厂长脸色变换,他媳妇说的没错,这时候去说这事就等于提醒别人他家有猪,可以杀了炖肉汤给大首长补充营养,那他家的猪肯定就保不住了,当然不能说。

可是......

他脑海里又想起那个为了救自己一直扶着木筏在冷水里泡着的军人,想起自己上岸后坐在地上后知后觉地害怕得瑟瑟发抖,想起眼睁睁看着那个军人离岸边就两三米的距离,却一句话都没来得及留就被洪水冲走,想起受重伤的大首长站在高台上声嘶力竭地劝说所有人跟着部队转移,想起上山的一路上无数次被身边的战士扶了一把,想起他夜里做噩梦醒来时,看见不远处来回巡逻的身影......

郑厂长摸着鼓得圆滚滚的猪肚,羞愧地把脸埋在了猪背上,无声地大哭起来,到底还是没能开口说出把猪送过去的话。

那几个被战士赶走的小年轻眼睛还时不时看着郑厂长的方向,其中一个寸头说道:

“李哥,那老东西肯定去给首长告状了,我看见他媳妇从通讯帐篷那边跑回来,咱们今晚还动手吗?”

被称为“李哥”的李渊长了一双阴鸷的三角眼,在洪灾之前就是这群半大小子的头儿,初中毕业之后就没读书,也没个正经工作,成天没事就领着这群小子在镇上瞎溜达。

时间长了,这群人也染上了些不好的习气,渐渐有从闲散少年往不良青年转变的趋势,平时偶尔也干些偷鸡摸狗的小动作。

可真要他们伤人,除了李渊,可能剩下的人都不敢,也就嘴上厉害,更别提此刻周围还有军人巡逻。

李渊看了看其他几个人畏畏缩缩的样子,心里知道都是不成事儿的,三角眼滴溜溜一转,顿时有了新的主意。

第110章 快去快回

他目光停留在几人中最瘦弱的一个小个子身上,走过去攀着他的肩膀,一张脸似笑非笑道:

“大力,你进我们‘情义会’也有小半个月了,表现嘛,大家都有目共睹,基本没啥贡献。”

“这样下去怎么行呢?总不能一直靠兄弟们罩着你,你也要有所表示啊,对不对?”

大力的名字和他本人就是两个极端,据说是他妈七个月早产生下来的早产儿,从小就长得又矮又瘦,他家里人为了让他好养活才特意取了这个名字,殊不知因为这个名字他从小被人笑到大。

大力整个人似乎都被李渊靠过来的重量压得往下又矮了两分,瘦弱的小身板勉强支撑着,从脸上挤出一个笑容:

“李哥,你知道的,我胆子小,之前那些事我实在不敢干,去了也是给你们添麻烦,不过我一定会想办法补上我该交的那些钱......”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李渊打断:

“大家都是兄弟,什么钱不钱的,带你玩就是看得起你,大家说对不对?”

“对!”

其他几人跟李渊的时间长,见他这动静,就知道等着大力的准没好事儿,纷纷幸灾乐祸地等着看热闹。

大力脸上笑得勉强,他并不是自愿加入的李渊这个“情义会”。

而是因为安丰镇就那么大,李渊立志要扩大“情义会”的规模,他不加入这群人就要成为这群人欺负的对象,为了让自己的日子好过点,他只能硬着头皮加入,跟着他们像地痞流氓一样走街过巷,喊喊口号,再拍拍李渊的马屁。

可他们做的那些违法的事,再小大力都不敢干,李渊早就看他不顺眼,今天就是安了心要拿他开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