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瀚文当时之所以臭着脸,并非因为时山不够敬业用替身,而是觉得时山太儿戏。万一冻坏了身子,把剧组拆了也赔不起。
扯皮良久后,虽然也怕担责任,但对更好的拍摄效果的渴求压过了这份恐惧。最终,徐瀚文和时山定了个电子约定后,便同意了。
这些事情都是瞒着商叶初进行的。不如此,达不到最好的效果。商叶初掀开白布那一瞬的震惊是真实的,无论多少次重拍,都不会再有这个效果了。
就像几个小时前没有立场责怪时山用替身一样,得知这些的商叶初也没有理由责怪导演和演员瞒着她。
在旁人看来,这只是时山由于过于敬业而做出的一次出格尝试。只有商叶初心里一清二楚,时山这么做,是为了让她入戏。
在昨天的排练中,商叶初曾和时山探讨过情感处理的问题。商叶初认为,在看到黎如晦尸首的刹那,李益明是惊大于悲的。
出于对组织和黎如晦能力的信任,李益明始终不相信黎如晦会死。所以,在看到尸体的那一瞬间,李益明应当表现得像一面堤坝一面干涸多年的堤坝,突然被灭世的洪水冲垮的模样。
时山当时若有所思道:“也就是说,要让李益明从‘不相信黎如晦死了’,瞬间过渡到‘黎如晦真的死了’这个状态中?”
商叶初还记得自己回答道:“是的,比洪水来临时还要快。”
感情戏是商叶初的短板,时山是最清楚不过的。在《天半》为数不多的感情戏(郑博瀚称之为友情)中,商叶初总是表现得稳重有余,灵气不足。挑不出错,但也说不上惊艳。
这样的水平,处理其他戏份时十拿九稳,放在黎如晦之死这场戏上,就不太够看了。
商叶初昨天一直表现不好,正是因为对此心知肚明。
为此,商叶初多次请教过齐鸣、徐瀚文和时山,但齐鸣再天纵英才,七老八十的年纪,要她给商叶初讲解“复杂的爱情”,也太强人所难了。
徐瀚文更是个暴君,他毫不客气地对商叶初坦白道:“你根本就不会爱别人,别折腾那些没用的了。别再把本来就有的那点水平折腾没了。”
唯有时山。
时山全盘记下了商叶初的困境,并在这场戏中,用最简单直白的方式将商叶初拖入了那个情境中,让洪水彻底冲垮了堤坝!
第294章 入戏
商叶初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时山。
她妥帖地做了保暖措施,身上也干干爽爽。饶是如此,在霸道的江风吹到脸上时,也感到阵阵寒意。
至于时山,拍摄结束的时候,整个人几乎已经被冻僵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商叶初伸手想将他扶起来,结果时山一掌撑在地上,一手扒住商叶初,摇晃了两下,就又栽了回去。
那一刻,商叶初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时山被冻住的外套上,传来了细微的冰层碎裂声。
最后是剧组的人把时山抬走了。那时时山基本已经说不出话了,嘴唇掀动的时候,只传来一些含混不清的杂音。像被塞了棉花的铃铛一样。
明明汝江边的风雪寒冷彻骨,商叶初的心却被烧空了一半。她现在甚至畏惧于想起时山的脸。只要一想起这个名字,脑海中就会浮现白布下那张青灰色的面孔,触及心底最深的恐惧。
商叶初知道,这只是角色的移情作用。短则几天,长则一个月两个月,这份情绪就会渐渐淡化无踪。但记忆是永恒的,时山“死去”的样子,将会永远定格在商叶初的脑海中。成为噩梦的素材。
听剧组的工作人员说,时山身体健硕、火力壮,暂时没被冻瘫冻病;但冰天雪地里躺了这么久,会不会落下后遗症也未可知。
众目睽睽之下,商叶初总不好钻进时山的房车中确认对方的身体状况。只能按捺住心头复杂的情绪,等待这个雪日的插曲过去,拍摄步入正轨。
---------
“时山。”
时山躺在病床上,干涩地扯了扯嘴角:“你真是难得对我直呼其名。”
商叶初没有接话,只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注视着他。
雪中戏拍完的当天夜里,时山不出意料地发了高烧,直接被抬进了私立医院。
越是少生病的人,突然病倒就越是难以治愈。时山在医院躺了一周,到现在也没完全康复。
徐瀚文自知折腾人也该有个限度,难得的没有横挑鼻子竖挑眼,剧组的拍摄节奏缓了不少。
拍摄日程破天荒地在六点之前结束了。商叶初带着王助理采买的补品,算好行程,一路避开臭虫似的狗仔,终于潜伏进了时山所在的医院。
这家医院保密性很好,终于没了闲杂人等。时山一个眼神撇过去,照顾他的护工立刻一言不发地出了门。
时山所住的病房比剧组提供的酒店房间还豪华周全,此时只有他们二人在房中,显得有些空旷。
见商叶初不说话,时山再次开口:“拍摄怎么样?我没敢问徐导。”
商叶初扯扯嘴角:“很顺利。徐导骂人都从一天三百次减少到了一百次。”
时山呵呵地笑了起来。他现在嗓音沙哑,发出过去那种爽朗的笑声有些困难。
时山浑浊的声音彻底点燃了疑问的引线,商叶初忍不住抬起头:“对了,你”
“对了,你”
时山的声音几乎在同一时间响起,商叶初愣了一下:“你先说吧。”
时山眨了眨眼:“你的膝盖怎么样了?那场戏你在雪地里跪的时间比我短不了多少。”
商叶初的胸口仿佛被什么东西堵住了:“……”
“腿脚落下病可是大事。”时山拿起床头柜上的保温杯喝了口水,“有些病当时不觉得,很久之后找上门才知道厉害。”
“没事了。”商叶初低声道,“赞助商的护膝料子很扎实。倒是”
商叶初顿了顿,“倒是你,感觉怎么样?”
时山叹了口气:“别的都还好,就是喉咙到脑门这一条道,像是着了火一样,很干,又烧得厉害。”
说这么长一句话,时山的喉咙又开始告急,不得不再次喝一大口水。
“咳呵……”时山也不藏着掖着,“身上倒还好,有保护措施。颈椎那一块的骨头有点疼,除此之外偶尔会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