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侈啊奢侈,芙昭第一次体会到了古代权贵阶层的奢靡生活,享受的同时却略略有些不安。
以细节处见真章,看来英国公府虽然与长安侯府交好,但与柳桃花的大而化之不同,英国公夫人很注重礼仪规制,整个用饭过程中,只能听到碗筷偶尔碰撞的声音。
芙昭夹了一点凉拌海蜇丝,颇有些心事重重。
她毕竟是个现代人的芯子,装一时可以,但要装一辈子循规蹈矩,实在是太过于艰难。
用完饭,英国公夫人与周晗走了,芙昭将簇拥上来的丫鬟们打发出去,终于寻到了独处的时间。
她盘腿坐在架子床上,搂着靠枕,低声细细地问来龙去脉。
全知大大这回倒没藏着,一股脑儿都道了明白。
“怪不得先生不愿见我。”芙昭轻轻叹息,“谁愿意见心上人的私生女呀。”
也就是这时候,她才想明白裴无名为何非得花一百两买她。是她的这张脸,让裴无名不愿作践了去。
“我还有两个问题。”她想了想,“第一,杀周月芙的是谁?”
文字泛着冷白的光:前朝太子胡元的部下,那是大昌立国前的最后一仗,为了攻占盛京,元泰帝亲自领兵,陈国夫人在侧,胡元余部负隅顽抗,终以冷箭误伤。
“第二个问题,芙昭的亲爹又是谁?”
文字顿了半晌,才缓缓浮现了出来:人太多,不知道。
芙昭一阵心痛,她无法想象周月芙在敌营里究竟经历了些什么!
她平躺在床上,双目死死地盯着层层叠叠的帷幔……
她没再问下去,这么久以来她也摸准了全知大大的套路,剧情之外无所不答,剧情之内紧扣时间线,除非紧要关头,不然嘴巴紧得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丫鬟敲门。
芙昭拒绝了晚饭和点灯,总觉得黑漆漆的更利于她捋清思路,她得想明白接下来该怎么活。
原本只是想简简单单地过小日子,但命运似乎没这样安排。
但不论如何,这四肢健全的再生是她捡回来的,自然要过得顺心顺意。
又过了很久,门被推开,屋内的灯盏一一亮起,英国公夫人跟着一位气宇轩昂的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浑身绕着肃杀之气,但仪容妥帖,装束归整,果然是难得的儒将,配得上英国公的爵位。
芙昭早就乖顺地立在床边,行了礼。
英国公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才转身坐到窗下的圈椅里,而英国公夫人则拉着芙昭坐到床边,挥手让下人都退出。
“将你接来京中教养是我身为舅父的责任。”英国公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芙昭了然地点头:“我的存在不算光彩,于情,谁都不想见我,包括我的生身母亲。但于理,护住陈国夫人唯一的血脉,又是不得不做的事情。”
英国公默默攥住了拳头:“你知道多少?”
“我什么都不知道。”芙昭抬头,坦然地看向他,“但我又不傻,十五年隐姓埋名为何?元泰二年我才被秘密接入京,何谓秘密?无非是不想让更多人知道罢了。”
第5章 第五章长明街头开了家昭记食肆……
血脉,真的是太过于玄妙。
分明是没见过几面的两个人,如今却仿佛重叠在了一起。
看着芙昭侃侃而谈,英国公有些恍惚,长姐在阵前挥斥方遒的样子又浮现在眼前,真是令人怀念。
他紧皱的眉头缓缓松开。
芙昭坦言道:“陈国夫人云英未嫁,突然育有一女,若是有心人推波助澜,不论是对国夫人的令名,对国公爷,还是对陛下都不利。”
英国公沉默了片刻,简单将芙昭的身世讲了一遍,补充了一个信息:元泰帝下圣旨给陈国夫人立了女户,可过继男丁,承其脉,继其名,永享富贵荣华。
他问芙昭:“我欲将你养在府里,名义是远房堂小姐,日后招赘入府,诞下孩儿后过继给陈国夫人。虽无法言明身份,但锦衣玉食,仆肆环绕,你可愿意?”
原本他是想让周晗与芙昭成亲,但英国公府唯有这一子,英国公夫人百般为难。
芙昭果断摇头:“我欲独门独户地过活,入赘可以,但要以我的意愿为准,若有孕,自当承袭陈国夫人的血脉。”
她看了眼英国公夫人,见她眼中也有意动,便知自己猜对了。
芙昭缓声劝道:“国公爷志在千里,但若没有国公夫人的辛劳,又哪儿有国公府的花团锦簇?”
与柳桃花不同,英国公夫人从头到尾都是个安于内宅的贤惠女子,当然也与英国公是儒将有关,他家境不错,自幼习孔孟之道,不大乐意自己的妻子抛头露面。
“夫人照料府内少爷小姐已诸多不易,还要多分出许多心神照顾我。”芙昭指了指自己,“热情了恐招人怀疑,冷淡了又觉得对陈国夫人不起,您就别为难夫人了。”
她起身站定:“我就是个野丫头,虽然幼时记忆缺失,但性情是不会变的。纵然夫人宽仁,我却是桀骜难驯,做不得这高门大户里的娇小姐,摆不出温柔恭顺的模样。”
说罢,她长揖为礼,弯着腰不肯起身。
英国公又是一阵恍惚,许多年前,元泰帝起事,言明投军者男女不限,周月芙就是这般与父亲作别,顾不得歇斯底里的父母,敞开怀抱迎接自己波澜壮阔的一生。
“好。”英国公起身,他往门口走去,左脚踏出门槛,却又顿住,“她从未觉得你不光彩。”
是啊,周月芙怎么会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光彩?只是世道所迫,不得已罢了。
芙昭直起腰,道了声谢:“舅父慢走。”
今春雨水多,但又不至于涝,真是顶好顶好的年景。民间有传闻,说是当今圣上是天命所归,所以今秋定能大丰收。
流民少了,百姓饱了,兜里也有些余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