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1 / 1)

他坐在一边人给腾出来的小沙发上,把围巾微微松了些,露出尖尖的下巴。

陈福贵笑笑,一张嘴,除了儿化音有时候用得比较古怪之外,基本上说得上是标准京腔普通话了:"自家人,不用客气。"他看了一眼被晾在一边明显不满的老板娘,冲莫匆挤挤眼,"不过拒绝女士......不大好吧?"

莫匆扯了扯嘴角,直言不讳:"陈先生不知道,我喜欢男的。"

陈福贵愣了一下,好像没想到他这么直白,许老四赶紧在一边打圆场:"陈叔,黑衣这小子又直又拧,不会说话,别跟他一般见识。"

"哪里,"陈福贵摆摆手,"我就喜欢黑衣这样能坦诚相见的,实儿在。"

莫匆其实挺想告诉他,"实儿在"这个说法,不像北京口音,倒有点像中东口音。

"哟,您看,这怎么话儿说的,我这没弄清楚还落下不是了,"老板娘堆起一张笑脸,"不就是少爷么,要什么样儿的姐姐这没有啊,要不我都给叫来,挑挑?"

莫匆抬头冲她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您别忙了,您这的就算了,我喜欢良家妇男。"

一句话就把老板娘的脸给雷绿了。许老四瞪了他一眼,陈福贵却挺欢乐,拍着莫匆的肩膀:"年轻人,很知道幽默儿嘛。"

"陈先生......"

"哎,咱们儿的交情是谁跟谁啊,叫陈叔。"

莫匆顿了顿,没笑,点点头:"陈叔。"他抬头看了看一边的闲杂人等,陈福贵会意,对老板娘说:"先带着你这帮甜心儿们出去休息吧。"

等屋里安静下来了。莫匆这才不紧不慢地开了口:"曹兵手头的东西和人,我快弄得差不多了,听说那有您想要的东西,什么时候派个人清点一下?"

闻言四哥也跟着愣了一下:"这么快?"

莫匆看看四哥,又把目光移回到陈福贵身上,轻描淡写地说:"不算快,早就让人着手做这些个事了,省得他一死,他手底下的虫子跳蚤们找事--咱们中国人办事讲究未雨绸缪,陈叔,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陈福贵脸上的肌肉神经质地抽动了一下,忽地把抽过的雪茄扔到一边,双手交叉,撑起下巴,脸上嬉皮笑脸的表情不见了,紧紧地盯着莫匆。

第二十五章 放弃

半天,陈福贵才笑了一下,重新放松了身体靠在沙发的靠垫上:"我中文水平一般,你们的成语都是四个字的,看上去没什么区别,我不是太明白。不过,黑衣这么早做打算,是为了防什么呢?"

莫匆轻轻地眨了一下眼,笑眯眯地说:"陈叔这话就见外了,我能防什么呢?不也是怕到时候陈叔问起来这事情不好交代么?再说到时候,真手忙脚乱的,不也丢您老的脸?清单--包括曹兵想往东郊转移没来得及弄出去的那批东西,都已经整理好了,现在就可以叫人去拿来......四哥?"

"嗯?"许老四显然不大在状态。

"我昨天晚上托人给您带去的账本呢?"

"啊?哦......哦,那个账本啊,带着呢,怕陈叔想看,带着呢。"许老四一伸手,旁边一个保镖赶紧递过来一本小册子,"我这边还没来得及看呢,谁想到你动作那么快了?"

他把小册子递给陈叔:"您过目一下吧,有什么做的不好的,指点指点后辈。"

陈福贵接过来,从头到尾翻看了一遍,叹了口气,把小册子放在一边:"后辈啊后辈......你们中国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黄河前浪后浪的那个?"

"长江后浪推前浪。"许老四笑着应和了一句。

"长江后浪推前浪!"陈福贵用力拍了拍莫匆的肩膀,摇摇头,意味深长地对许老四说,"我好羡慕你啊,有这么有本事的年轻人在帮你。"

许老四半真半假地客套了一番,这才带着人告辞。

等他们人走后,陈福贵才又点了一根雪茄,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悠悠地吐出气来--黑衣这是什么意思?表面上看是献媚给他,捧上个天大的便宜让他捞,自愿叫他渔翁得利,实际上......是在出示自己的实力。

是某种类似于示威的宣布--不需要他陈福贵,曹兵也不是对手。

在这样半依附似的合作关系里,叫自己看到他们这样的实力,那是不希望自己朝三暮四么?

有这样的城府心机和能力,却心甘情愿地窝在许老四这个废柴手下......可真是有意思的年轻人。

许老四一坐上车就急了:"黑衣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刚的行为是在跟陈福贵叫板?你可真是......唉!"

莫匆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低着头点上,黑暗中微弱的火光下,他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乌黑的眼眸盯着指尖的烟,没吱声。

"他今天不跟你一般见识,但是你想没想过......"

"我不是跟他叫板,陈福贵也看得出来。"莫匆打断他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没什么语气的话音里有点冷,"陈福贵他不信曹兵,他谁都不信。老洋鬼子滑不溜手,今天他能把曹兵卖了,一回头他也能把我们卖了。"

莫匆顿了顿,深深地抽了几口烟。

"那你是......"

"四哥,你还不明白老洋鬼子这人么?要是不给他看见点出乎意料的东西,他今天见了你回去就会去物色下一个随捡随抛的傀儡。"莫匆冷笑一声打断他,"老哈巴狗给个骨头就跟你跑,没油水就咬你一口......"

许老四愣了愣,脸色变幻了好几次,幸亏车上暗,别人瞧不出来。安静了一会,这才低声道:"你也不能都不跟我言语一声啊......"

"这事情我办得也赶,没来得及,对不住。"莫匆笑了一下,"前边闹市口给我停个车吧,我这下去。"

可是四哥......就算我千错万错,这么多年的交情了,不说生死相交,打心里也从未拿你当过外人,你在陈福贵面前,那么着急忙慌地撇清自己的关系,又是为什么了?

又是为什么了?

莫匆换了几辆出租车,才慢慢地往小区里走。他的背微微有些弯,不得不说,和这些人在一起的感觉很累,但是刺激,恩怨情仇、勾心斗角、生死自求......并且这能给他带来无法言说的成就感。

他迷这样的感觉,也迷这样的身份--这样和他那窝窝囊囊的父亲完全不同的身份,他好像潜意识里就渴望着这样的颠覆一般。

莫匆老远就看见自家单元门口,安捷靠在墙上,双手抱在胸前,一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旁边点着,他立刻下意识地换上一张有些调侃的热情笑容,扬手打了个招呼:"你这是跑外边体验这种,寒冬中室外劳作的劳苦大众生活......"

安捷抬起头看着他,没笑,语气淡淡地打断他:"你去哪了?"

莫匆一愣:"怎么......了?"

安捷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怎么的,脸色有些发青,平时里见着谁都笑眯眯地一双眼完全睁开了看着他,眼睛很亮,在路灯微弱的光下,显得冷极了。

"你去哪了?"他有些机械地又问了一句。

那一瞬间莫匆心里升起某种,就像这个少年知道自己行踪似的错觉,他干巴巴地笑了一下:"你找我有事?找我有事可以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