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手冰冷而无力,指尖微微泛紫,仿佛失去了所有生机。

窦炤看着它,一时间自己的手反而抖了起来,甚至挑不起药膏。

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创伤药,用过之后不出半月这些狰狞的伤口都会痊愈,可他还是下不去手,不敢去触碰那些血肉。

手指捏紧,仍然在

颤抖,他终究是做不到。

将她的手重新放好,窦炤站了起来。

观沅微微睁开眼睛,看见是他,忍不住努力抬起手来,微不可闻地唤他:“二爷……”

可窦炤站着没有动。

观沅缓缓放下手来,颤抖着闭上眼睛,豆大的泪水从眼角滑落。

是了,二爷想是对她失望了,以为她给萧红锦下药,又偷了她的镯子。那一次值夜时二爷就以为她下药,如今更是确信不疑了吧?

她闭着眼睛摇头,哽咽着,气若游丝:“二爷,我没有,你信我好吗?”

窦炤一双手几乎掐进肉里,面色惨白,声音沉得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冷冽而压抑:“我可以再信你一次,阿沅,镯子的事我会替你解决,放心。”

观沅不敢相信地看向他,眼睛里闪烁着惊喜的泪光,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一时之间无法言语,只用那双充满感激的眼睛紧紧盯着窦炤。

然后窦炤用一种极为深沉而哀伤的眼神看着她,淡淡开口:“关黑屋这件事不可避免,只能让你暂且受些委屈,等出来我再补偿你。但还有一件事,你进黑屋这几日恐怕没人给我沏那果味茶,这些日子我已经喝习惯,睡眠也似乎好了些,想问问你,确实只用了水果加我们常用的普通茶叶吗?”

顿了顿,继续道,“如果真这么简单,我便让香杏来做。”

观沅心中猛地揪紧,这是唯一一件她一直瞒着二爷的事,虽然有些忐忑,但从没想过瞒着他有什么不好。毕竟那茶叶是哥哥给她的,哥哥只想治好他的惊梦症,好拿到那三百两银子而已。

已经都瞒了这么久,若这时候告诉他里面还添了另一种茶叶,他必然要追查茶叶的来路,便一定会牵扯到哥哥。到时候不管这茶叶有效没效,他肯定只会觉得她跟她哥哥联合起来想谋他的银子,他会更生气,且从此拒绝再喝那种茶。

好不容易他的惊梦症有了些起色,又何必在这种时候节外生枝?况且这种时候她也不想在他面前提到哥哥,本来五七的事情都没弄清楚,再把哥哥扯进来,一切就更说不清了。

五七这个人她没法保证,但是哥哥,她是百分百信任的,只要茶叶没问题,瞒着他又有什么关系?

所以观沅浅浅吸了口气:“是的,只有水果和茶叶,能治好二爷的惊梦症就太好了。”

窦炤身上的紧绷和冷冽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静,可怕的平静。

他点点头:“好,既如此,暂且委屈你几日。”

他转身,观沅见他要走,费力支起身子,焦急道:“二爷,还有五七的事……”

窦炤深吸一口气,回头笑着看她:“你既然关心他,待会儿就将你们关在一起好了。这几天可能有些难过,希望你能撑过去,等出来后,你还是我最信任的丫鬟。”

观沅眼睛亮了亮,这么说,二爷已经完全信任她了吗?

木蕙见窦炤出来,还想进去继续给观沅上药,却听他吩咐观海:“立刻带她走。”

木蕙慌了:“不上药了吗?她身上,还有另一只手都还没涂完,这样下去会更严重的。”

窦炤瞟她一眼,眼神极为凌厉:“你是想她罚得更重一些吗?”

木蕙还想说话,被观海扯了一下,大声道:“是,这就带她走。”

木蕙却跪了下去:“二爷,你不能这么对观沅,别人污蔑她不信她也就罢了,可二爷你是她侍奉了十年的主子啊,她是什么样的人爷还不清楚吗?怎么能因为这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她关起来?”

窦炤自嘲地冷笑:“是啊,十年,何尝不是对我的讽刺呢?好在,她也就是个奴婢,罚一罚,等知道痛了,自然还会乖乖回到我身边,你急什么?”

他瞪一眼木蕙,甩甩袖子往前走了。

观海朝满面苍白的木蕙摇摇头,叫人进去带上观沅。

离开的时候,观沅还朝木蕙挥着手,安慰她:“木蕙别担心,我很快就出来了,别哭啊!”

木蕙反而哭得更厉害。

五七被关在一间阴暗地牢里,四周墙壁由冰冷青石砌成,缝隙间不时渗出水珠。地牢顶部高悬着几盏油灯,微弱的光线勉强照亮四周,却更衬托出这里的阴森与压抑。

观沅被扔进来时,便藉由这点光亮,看见他被粗壮的铁链紧紧绑在刑柱上,手指上有几根竹签,身上全是一道又一道的鞭痕,衣衫破碎,裸露在外的肌肤血肉模糊,渗出的鲜血与汗水混杂在一起,沿着他的身体缓缓滴落在冰冷地面上。

他紧紧闭着眼睛,嘴角还残留着干涸的血迹,想是在受刑时咬破嘴唇留下的。

虽然观沅此刻的样子并不比他好多少,可看见这样的他,她还是觉得很难过。

这是被她害的吗?是的吧!

可他要伤害二爷啊,他怎么能伤害二爷呢?

“五七?”她轻轻唤他。

五七皱了皱眉,缓缓睁开眼睛,看见观沅简直不敢相信:“你怎么在这里?”

又看见她满身的血污,不禁瞪大了眼睛:“窦炤对你用刑了?简直禽兽不如,他怎么下得去手?你伤到哪里了,快让我看看!”

观沅却笑了笑,嘴唇惨白,笑得难看,却是真心实意地笑着:“不是二爷,是老太太误会我做了坏事,二爷他不会这样待我。”

五七冷哼:“那也是他无能,连自己的女人都保不住,还将你关来这里,你一个女孩子,如何撑得住?”

观沅摇摇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不知道,我们二爷最敬重老太太,从来老太太说什么他都照做的,可今日老太太本来要将我打死,是二爷主动揽了罪责,这才只将我打了板子,他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不能怪他。”

“而且他信任我,”观沅眼睛亮亮的,“只要他肯信我,就是被打死了,也是值得的。”

五七真是恨其不争:“我看你满脑子都是你家二爷二爷,他都将你弄成这样关进牢里,还叫做得好?明天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要替他数钱?”

突然又想起陆存舟,“啊,你都已经在替人数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