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血?”邱锁云攥紧了拳头,扬声道:“要不是他整日饮酒作乐,庸庸碌碌,无所作为,我们邱家和永信军,怎么会落到现在这个被人看不起的境地!”

镇守南境的亲王,一个月有大半个月都泡在酒坛子里,巴乌的乐声随着舞女扭动时腰上摇晃的银铃一起从没关严的窗口传出去,还混着难闻的酒臭味,她每每路过都会觉得烦躁与恶心。

“昀泽是为了保全邱家和永信军……”

“他保全邱家和永信军的方法就是一打仗就哭着向朝廷求着搬救兵?他保全邱家和永信军的方法就是南蛮人打两下他就带兵撤退?他就是个胆小怕死的懦夫!”

“锁云!”邱三桥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说你自已父亲。”

“我说的是实话!”邱锁云眸色中带着愤恨,“要不是他,我们邱家也不会变成整个大燕的笑料,人人都能来笑话一嘴我们邱家是虎父生犬子,把祖父的脸都丢尽了。”

“你!”邱三桥眉头一拧,本来就带着刀疤的一张脸更显狰狞。

邱锁云却怒瞪着一双眼,毫不畏惧地看了回去,愤怨难消。

两人对峙了片刻,邱三桥忽然泄了气,哑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就看不明白呢。”

邱三桥长叹一声,不愿说却也不得不说,“昀泽没有告诉过你,大哥和‘我’是怎么死的吗?”

邱锁云眉梢微微动了动,语调落了下去,“说了,大伯带兵攻破了南蛮三座城池,随后中了敌军的埋伏,被南蛮截杀,剁成了五块。”

“三伯奉命守城,城中起了瘟疫,很多将土都染了病,南蛮趁机夜袭,三伯为了逼迫南蛮撤军,带着一队人走小路去烧了他们的粮草,返程途中被人包围。”

邱三桥回想起往事,手指不自觉地颤抖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头翻涌上来的那点情绪,尽量平静地说道:

“昀泽只告诉了你一半,剩下这一半才是导致大哥和‘我’殒命在战场上的真正原因。”

“大哥当时虽然带兵攻破了南蛮三座城池,但连日大战,粮草军资消耗过多,手下将土也是伤残过半,大哥向朝堂递了五封请求停战休养的折子,封封都被驳回,请求增援的奏折也是仿若泥牛入海,但逼迫大哥乘胜追击的圣旨却是一道跟着一道送了过来……”

“大哥死后,朝廷的增援的粮草和兵马立马就派了过来,过来传旨的使者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过来增援的将领也是满脸悲痛,先皇的圣旨写得恳切,沉痛哀悼大哥的不幸遇难,仿佛当初疾言厉色命令大哥乘胜追击的圣旨不存在一般。”

“我奉命驻守益州城,益州城内起了瘟疫,我向朝廷递了八百里加急的折子,传回的圣旨却只是命令我守好益州城不得懈怠,还以疫病为由,阻断了益州城向其他城池求助的路。”

“城内百姓得不到医治,粮食也有限,原本染病的只是一小部分人,到后来,几乎一大半的益州百姓都染上了疫病,军中将土也被感染。”

“同样也是在‘我’身损之后,几乎是立刻增援就到了益州城。”

邱三桥的眼睛都红了,拳头捏的咯吱作响,“大哥去世那年,父亲不过也才走了两年光阴……”

话就断在这里,他没再继续往下说。

“锁云。”邱三桥胸口闷的喘不过气,仿佛压了一块石头。

他颤声问道:“话说到这儿,你还不明白吗?”

第359章 不许将军见太平

邱三桥的话说完,好一会儿都没有人再开口。

银白的下弦月像是被人咬了一半后扔在头顶的一般。

邱锁云身后的土兵是她来燕京时,永信王怕她出事,让她偷偷带过来的,这会儿都默默垂下了头。

赵大白这边的人听完心里也不是滋味儿,你看我我看你,再看向对面的人时,眼底都带上了几分同情和惋惜。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当初打天下的时候永信军为先皇出了不少力,生生把南蛮打怕三十年,邱老将军在世之时,以边境为线,南蛮不敢越雷池一步。

谁能想到邱老将军一死,不仅南蛮又卷土重来,连大燕这边也变了脸,真是让人唏嘘。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许将军见太平。

花轻素压低了声音与赵大白道:“回去之后好好叮嘱一下你的人,今晚的事绝对不能外传出去。”

赵大白应了一声,“放心,我心里有数。”

赵大白说完,心底还有不解,“先皇这么做,就不怕把永信军逼反?”

花轻素没说话,还是顾堂卿与他解释,“永信军与南蛮有血仇,不共戴天的那种,所以永信军无论如何都不会去投靠南蛮,至于大燕这边……”

顾堂卿顿了顿,也不好说得太明,“邱家人可是一战死,第二天援兵就到了。”

花轻素看了顾堂卿一眼,赞叹道:“你对他可真好,他问一句你解释一句。”

顾堂卿温声道:“他刚刚救了我。”

赵大白笑道:“嗨,以后都哥们儿。”

花轻素:“……?”

邱锁云显然也受了不小的冲击,握剑的手止不住地颤抖,双眸赤红,几乎要把银牙咬碎。

她这十几年一直以为邱家只剩下父亲邱昀泽一人,父亲软弱难当大任,每每朝廷有钦差使者过来探访表现得都像一只软骨臭虫,伏低做小,媚态极言,哪有半点亲王的脸面。

她以为是邱家辜负了永信军,拖得永信军也跟着丢了脸,谁能想到其中还有这么一道波折。

她最看不起的父亲成了英雄,最崇敬的大燕开国君王成了小人。

邱三桥缓下声音,语重心长道:“锁云,永信军名声太盛,邱家又总是与永信军绑在一起,为了同时保住邱家和永信军,昀泽这些年付出了太多心血。”

邱三桥把视线投向邱锁云身后的土兵,慢声道:“你现在是要让他这些年付出的心血付诸东流吗?”

邱锁云身体一僵,对上邱三桥的目光,默了默,又一一从花轻素等人的身上扫过,微微抬了抬头,神色疲倦地笑了一声。

“邱三伯,我回不了头了。”

东西南北四个城门都被她和顾慎行的人守着,因为她来时带得人手不够,老永信王经营在城里的暗部也都露了脸,数量足够抵得上半支军队,倘若收手,无论如何她都和顾骁解释不清这些人的来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