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同样年幼的苏忻意告诉她,他生来就没有爸爸,他的妈妈是第三者,生下他的第三年,妈妈便因病离开了人世,他一直被外婆独自抚养长大。

直到有一天,有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找上他,告诉他他就是他的亲生父亲,想要接他回自己家。

而跟随了外婆生活了九年的苏忻意,自然是不愿意的。

厨房里,归于现实的苏忻意黯然道:“我的母亲,是被人生生抛弃的可怜人。而所谓父亲,不过就是每年清明多少一炷香的关系。”

“......忻意。”夏时沉默,手微微颤动。

“后来,外婆说水晶吊灯下的晚餐能照见前程。那边有肉有菜有新衣,锦衣玉食,我可以不愁吃穿,也拥有超多资源......我反对了很久,久到我自己都忘了有多久。但外婆执意让我过去,我爸也使了各种手段。可我到底没有去。”

“那后来......”夏时讷讷道。

“后来,我爸动用关系,找上了我的班主任,学校、各界领导都来和我谈心,那时候烦不胜烦,最终还是去了我爸家。”

“他将我的学校转为新世纪,小学便在那边就读。我和外婆不常见面,每天都有人监督我的课业,那人是我爸的妻子,他的正牌老婆,也就是后来远走英国的女人,只因我爸又出轨了......”

夏时抿着唇,看到苏忻意熟练得将番茄投入了炒锅。

“多么可笑,男人

多么的不靠谱,虽然家财万贯,但是离不了那点腌臜事儿。因此,我发誓要独立自主,次次第一,才能得到我想要的。”

“还记得《陈情表》吗?‘臣无祖母,无以至今日’。这些年的奖学金存折压在抽屉里,春节时总要多包个红包,骗外婆说是学校发的助学金。”苏忻意说完,轻轻地笑了起来。

他的人生是怎样的呢?没有人前的骄傲恣意,也没有别人看上去的那样光鲜……唯有图强,是唯一选择。

夏时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听他吐露了往事和心事,离他的距离才又更近了一步。他身上有种坚强果决的气息,还有与她截然不同的骄傲。

他们是多么的不同。

夏时明了,眼前这个少年,她因他身上冷热皆俱的特质而微微震动。

傍晚夏时同苏忻意一起吃了晚饭,苏忻意吃饭很快,扒拉了两口,不小心噎住了,他红着眼眶,重重锤了锤胸口,才渐渐舒缓了难受。

夏时睁大眼睛,原本很安静的饭桌,被这少年突如其来的举动,显出几分人气,却又像平地里的惊雷。她抬头,看到他在深吸气,连忙道:“我去拿水,你别急。”

苏忻意正调整呼吸,突然看见夏时明显受到了惊吓的表情,他没见过人看见噎住如此慌乱的,有些想笑。

“噗嗤”了一声,却噎得更加厉害。

“……咳……”苏忻意向正欲走到厨房倒水的夏时招招手,“别去,回来。你的阑尾炎伤口还没好……”

那是刚烧开的水......

“知道了。”夏时停住了脚步

苏忻意顺了顺气,径直踢开凳子,自己走到厨房接了杯水,轻抿两口。

夏时看到他喝完水后一脸心满意足的表情,心里也放宽了心。

“好点了吗?”

苏忻意听她吴侬软语,原本纠结的心情平复了,夹起一口牛腩:“当然,有你陪着,什么样的心事才能存在呢?”

夏时微怔,脸一红,立马伸筷子夹菜,为遮掩这一时半刻的羞赧。

苏忻意遥遥想到了几年前发生的一件事,那件事急坏了他那忙碌的父亲。

之后父亲去往美国,很长的时间内,苏忻意都是一个在大别墅里居住着。除了外婆经常过来嘘寒问暖,再没有其他人多余关照他。

他那时险些被闷出病来。

苏忻意眼神放空着,夏时见状,搁下筷子,在他面前挥了挥五指。

他回过神,嘴角弯了弯,微微笑着,“我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夏时,以后没事的话,可以来对门找找我,反正很近,反正不需要走太长的路,反正我们已经认识了这么久。”

夏时的左手颤了颤,对上少年的双眼,那双眼睛除了笑意,还有正经的意味。

反正……反正……他说了好多个反正……那些反正,都是为了推到所有障碍而存在的。

夏时不知,苏忻意,却,恰恰知晓。

反正我们已然是这般相近的存在,所以不要顾虑,所以来和我说话吧。

第33章

出院一周后,每到傍晚边的饭点,夏时推开斑驳的铁门,却仍然不见夏明津的身影,他不着家的事实早被邻居当做茶余饭后的谈资,夏时就算是路过邻居家门前,也能听上那么几回。

“七楼那个又没回家?”

“可不嘛,我又看到他女儿一个人去菜场买菜了。”

“啧啧,小小年纪的,上了高中还得担心晚上回家没饭吃,早知道这样不如寄宿咯。”

“谁知道啊,她那个爸,五马巷出了名的,也不知道落在了这样的家里,今后会是怎样可悲的下场......”

听到这里,她敛了目,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楼上一步一步走。

这一日她如往常一样,归途中披着明亮的星子,踏着冰冷的月。

回到家里一开门,一片乌烟瘴气的烟雾缭绕着,将客厅熏得呛人,餐桌边的椅子上瘫着几个素不相识的大叔,有人不间断地抽着烟,吞云吐雾姿态懒散,全然没有将夏时的家当作别人家的模样。

而夏明津靠墙坐着,手里摸牌甩牌的动作一气呵成,见夏时回来了,只抬了抬眼皮,连招呼都没打。

“这你女儿?”一个不认识的男人将眼神睇向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