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安装着单向玻璃,隔着车窗,秦叶看到老头附在慕容耳边不知道说些什么。
慕容一开始脸上还带着笑,但慢慢的,他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老头说完以后,呲着被旱烟熏黑的黄牙,冲慕容又搓了搓手指。
慕容明白他的意思,连忙又从口袋里掏出两张钞票,递到了老头手里:“谢谢叔,那还得麻烦您先记挂着我,等我媳妇生了孩子,我再来找您。”
老头举起钞票,对着头顶的日光照了又照,满意地笑了:“去吧去吧,对男人来说,传宗接代可比什么都重要,你自己想想吧!”
慕容强装镇定回到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将要峡村远远甩在身后,才通过后视镜,和后排的秦叶和温婷婷对上视线。
“秦队,刚才那个老头说,张婆子活着的时候,一直在替村里堕女胎。”
秦叶帮温婷婷拆卸假孕肚的动作一顿:“堕女胎?”
慕容点点头:“是,张婆子的名声很响,不少外村人经人介绍,也会花重金来找她帮忙。”
据老头所说,张婆子单靠一双肉眼就能看出胎儿性别,多年来,从未出差错。
最近这些年,政策只允许各家生一个孩子,又不允许医院公开胎儿性别,村里人便都找上张婆子。
如果肚子里是男娃,皆大欢喜;如果是个女娃,张婆子会开两副药,帮忙把孩子堕掉。
这种行为,自然不被政策允许。
但张婆子替人堕女胎的事,这么多年来,一点儿风声都没走露。
张婆子人缘好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村里人思想封建,谁家都想生个能“传宗接代”的男娃。张婆子要是被抓了,那他们家的女人怀了娃,还能找谁去看性别?!!
全村所有人都默契地包庇着张婆子。
……
因此,在张婆子遇害死亡后,公安多次上门进行调查,始终没有查到这条重要线索。
“幸好刚才您演得好,那个老头才相信,我是经过熟人介绍,故意瞒着怀孕的妻子,带她来找张婆子看胎儿性别。”
慕容陈述事件的同时,不忘不着痕迹地拍秦叶马屁,“老头还告诉我,要是媳妇真的生了闺女,可以再来要峡村找他。他有办法,让我下一胎保准生个男孩。”
秦叶听出了慕容话里对她的讨好,蹙了下眉,直接道:“慕容,咱俩也算是老搭档,没必要整这些虚的职场礼仪。”
她对手底下公安的要求就两点平平安安和办好案子。
说完,她又偏头看了眼身旁的温婷婷:“你和婷婷今天的表现也都很出色,继续保持。”
温婷婷一直都沉浸在她差点儿搞砸行动的忐忑中,没想到秦叶会突然夸她。
她连连摆手,刚想开口检讨自己的问题,却再度被秦叶摆手制止:“我说了,咱们队里不需要整这些虚头巴脑的形式。你既然知道自己存在问题,下次改正就好。”
温婷婷愣了一瞬,但很快回过神,重重点头。
她以前被打压惯了,越是害怕越是容易出错。长此以往的恶性循环,让她越来越不敢发表自己的看法,反倒养成了随时自我检讨的习惯。
现在听了秦叶的话,她不由滋生出了一点点勇气,想要表达自己的看法:“秦队……慕容说,老头可以保证头胎女儿,下一胎绝对是男孩。可是……政策不是只允许生一个孩子吗?他该不会……想怂恿慕容杀掉‘女儿’吧?”
慕容听到温婷婷的猜想,挑了下眉:“咱俩的想法差不多。我以前就听过,农村有些地方,会把生出来的女孩扔到野地里自生自灭,逼着媳妇一直生,直到生出男孩为止。”
通过和老头短暂接触的几分钟,他也能看出,这个老头绝对不是个什么好人。
秦叶细细消化着这次行动获得的信息,等温婷婷和慕容各自表达完看法,才开口道:“我觉得,怕是没这么简单。”
老头口中的“生子秘诀”,如果真像慕容和温婷婷猜想的一样残忍粗暴,他大可以直接告诉慕容,根本不需要叮嘱慕容“妻子”生产后再来找他。
两人非亲非故,老头为什么要冒着坐牢的风险,帮慕容杀“女儿”?
老头又为什么敢向慕容打包票,说他的“第二胎”一定是个儿子?
这个老头,甚至要峡村的人,肯定有问题!
……
秦叶不由地想起井下的十八具枯骨,每具枯骨手腕上都插着银针,像极了某种邪.教仪式。
而距离枯井最近的人家,正是刚从山里举村搬迁来的要峡村村民。
这一切,会不会与要峡村的人有关?
死去的张婆子在其中,又到底扮演了一个怎样的角色?
“先回局里,看看光哥他们有什么线索。”
她有种预感,这两件案子隐隐之间肯定存在某种关联。
三人回到市公安局的时候,钱亚光他们已经回到支队办公室好一会儿了。
看到秦叶进门,李全噌得一下站起来,拿起办公桌上的检验报告就往秦叶手里递:“秦队,俞法医刚送来了枯骨的初步化验化验结果。十九具枯骨中,年纪最大的四岁,最小的是这具。”
他翻到戴戒指的婴儿枯骨那一页,手指点了点:“这一具,甚至没有发育达到出生条件,是在母体内八个月左右时,被强行引产出来的婴儿。”
强行引产。
这个词一出,秦叶、温婷婷和慕容脑海中几乎同时浮现出一个名字张婆子。
正规医院根本不可能对孕妇进行强行引产,而张婆子,偏偏在暗中替人引产。这具婴儿枯骨的手上,又戴着张婆子的金戒指。
如果说,秦叶之前只是怀疑二者之间有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