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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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盛易一路穿行,带着二人来到垚山灵海的一处隐蔽山壁之中,有一不易被人发现的幽深山洞。

山洞中水声叮咚,奇形怪状的石头生长出万般景色,云舒伸出手去接山壁上流出的水,放在鼻间嗅了嗅,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些水与溟泉的水乃是同源。

行到最深处,却有淡淡光亮,抬头望去,头顶处有一不大不小的露天孔洞,光束从此间透入,直直垂落。

光束边上的黑暗中,站立着一缕女子魂魄,浑身散发着淡淡的绯红光晕,看上去弱柳扶风,似乎对她大声说话都能吓跑了她。

哪怕是成了魂魄,亦难掩女子仙姿绰约,容貌遗世清绝,如世间珍宝,纵使看着已至不惑之年,依然令人见之心驰。

云舒只一眼便将她认出来了,这个女人,就是她穿越回青时小时候看见的,在冰河边上丢弃了青时的那个女人。

待几人靠近,那女子也缓慢将来者看清,她注视青时半晌,眼中震惊溢于言表,再仔细端详过后像是终于确认。

女子满目的难以置信,檀口微张,良久,才说出一句:“这不可能……你怎么……”

林盛易心疼得咬紧牙关,他此时也总算肯定下来,自己心中的那些猜测怕是八九不离十。

他与温溪虞好歹也做了数百年的夫妻,自问对她的了解胜过世上所有人。他曾问过温溪虞在世上可否还有亲人,若有,便接上玉琼仙府,他都可以照拂。

可温溪虞的态度始终让他困惑,她曾几次三番欲言又止,最后也只说:“大概是没有了,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青时微一侧头,他看出这女子的情绪,也只是毫无想法一般地淡淡问道:“你是何人?”

温溪虞迫使自己镇定下来,回忆起往事,她只苦涩地笑笑。

“孩子,我大概算得上是你的母亲。”她说。

“此言何意?”青时的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平静地一如安宁的海面。

这世间所有失了母亲的孩子大概都会想要一个母亲,甚至去想象自己的母亲有多么美好、若见到自己会是怎样疼爱自己。

可青时不会,他不仅不会,甚至觉得这东西于他来说无关紧要。

“千余年之前,我曾被人丢进天残山,”温溪虞眼睫轻颤,停顿几许,那些遥远又深刻的回忆过于痛苦,她在艰难地强迫自己去把这事情讲出口:

“天残山终年瘴毒漫布,别提修道之人,就连妖魔鬼怪都是避之不及,那是一处无人造访的阴诡之地。我初到之时,还算是能勉强过活,但也只勉强了几日,山中遍布的瘴毒使得我神识不清,后来连视物、行走都愈发困难,才那么几日,我便只能匍匐在地上爬行。”

“没有人可以想象,吃土、爬行,继续吃土、继续爬行,落雨的时候再泥地里打滚,喝下不知混杂着什么的东西,这样的日子究竟是如何才能一天天活下去,在阴暗诡异的山林里,感受着世间只我一人独活的滋味。”

“我不知道天残山到底多大,它大得我根本爬不到边际,只能无数次告诉自己,明天就能爬到、明天就能爬到……果真,我等来了那一天……”

“那天啊,我永远铭记在心,就像业火烙印在心脏之间。我像往常一样用尽了全力爬行,爬着爬着摸到了一棵树,那树巨大无比,树上结着数不清的香甜果子,摸索着摘下咬一口,汁水满溢,待吃完那一个果子,我竟能视物了,浑身灵力疯涨,山中瘴气皆不再是我威胁。”

“于是我就那样出了天残山,回到尘世之中,可回首之时万般打听,竟是无人知晓天残山……最为诡异的是,出山不久之后的某天,我怀孕了。”

言及此,温溪虞脸上温柔一瞬,但也转瞬即逝,继而化为满腔愤怒和羞辱:“我那时才十七岁,不知这世间众生对女子的眼光,是那么狭隘和粗鄙!”

“怀孕的独身女子在这世上生存究竟是错在了哪里,到如今我想了千余年仍未寻到答案。”

“孩子,是我为了世间之人的口舌丢弃了你。”温溪虞面色恢复平静,对着青时说道。

她活了千余年,时间已经拉得太长,她不再有爱恨,也没一丝愧疚、难堪。仿佛在说一件普通而平常之事。

青时听后,只点点头,声音清淡如常:“好。那么,林掌门,你是要如何交易?”

第40章

黏人的小孩

这些事情温溪虞从未开口对林盛易讲过, 他一字一句地在旁听她诉说,满是难掩的心疼,眼中不知不觉间泛起了阵阵湿润。

他闭了闭眼,以平复心间刺痛, 往前再走出几步, 山洞里面一张纯白的寒冰床之上,摆放着温溪虞的体魄, 他神色悲伤地看了一眼, 转而向青时深鞠一躬:“还请仙人帮忙……将溪虞的……三魂七魄归于体内。”

“你可知我昆仑杂货铺为何从不做死人生意?”青时的眸中毫无怜悯, 亦无波澜, 就像个毫无感情的石雕一般,语气很冷,比往日里的清淡更冒着几许寒气。

云舒在一边看着, 她也不知自己为何, 竟伸出手,将自己的皙白小手窝在了他的掌中,牵住了他。

他的手僵着没动, 也没甩开她, 他的手平日里就凉, 此刻更是寒意幽然。

“昆仑……杂货……”林盛易自然知晓,他玉琼仙府与昆仑杂货铺做过一些灵器生意, 但都是一个名为“周掌柜”的店家与他接触,他听闻过昆仑杂货铺的背后之人鲜少出面, 似乎是叫做……:“青老板?”

“久仰大名,青老板, 请恕在下眼拙。”林盛易连连惭愧,一张脸紧紧皱着, 双手用力地死死抓紧了袖角,就像是抓住眼下他唯一的希望。

他听过的,昆仑杂货铺往来三界,与人神鬼怪、妖魔皆有生意,只一条规矩难破,不救将死之人。言下之意,别提将死之人,已死之人的生意他青老板就更不会去做了。

“这是冥府该做的事,与我无关。更何况,你心不诚,”青时眼神寒烈,内里仿佛含了一柄刀刃,扎向林盛易:“你先前在溟泉边,分明只说你夫人行动不便?”

“不曾想,原是这样的行动不便,所谓的不便就是用这锁魂符困住她?”

云舒往地上一看,果然,在温溪虞魂魄的脚踝上有一条长长的隐形锁链,连接至冰床上躺着的肉.体,在她走动之时,那隐形锁链上贴着的锁魂符才会发出淡淡黄色光芒。

锁魂符定然也并不是才贴上一时半会,估摸着有很长时日了,上头用珍稀兽血绘制的符文都已有些黯淡褪色。

可云舒知道,锁魂符对于凡世的魂魄来说,其实并不好受,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在受刑。

她突然转身,想往温溪虞身前走去,在她就快要把手抽回之时,青时瞬间用力将她的手往他身边拉扯:“去哪?”

他盯住她,眼中带着明显的不满,像是在淡淡控诉她,怎么可以轻易放开那只手似的。

云舒忽而觉得他怎的跟个黏人的小孩一般,她唇角带笑,将另一只手覆上他的手,轻声与他解释道:“我就在旁边,不走,你等等,我有点事情想问她。”

他这才放松了些神情,缓缓放开了紧着的手,默认她的行动。

她走到温溪虞的面前,并不绕弯子,直接开口问道:“你这么多年被困在这里,过的日子人不人鬼不鬼,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想死还是想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