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垃圾话,裴溪亭左耳进右耳出?,淡淡地吐出?一个名字:“梅邑。”

梅绣面色微变。

梅邑是梅家老八,是梅侯的?继室所出?,虽说仍比不得梅绣这个原配嫡子,但若梅绣没?了,梅邑便是最有资格接替的?继承人。

但这并非是梅绣厌恶他的?最大理?由。

梅邑的母亲原是梅侯夫人的妹妹,来府中相陪姐姐时和?梅侯一来二去?地勾搭上?了,彼时娘家瞧瞧肚子还没动静的侯夫人,再瞧瞧梅侯府上?那群虎视眈眈的?莺莺燕燕,于是爹娘一同来说和侯夫人:好歹是一道?长大的?自家姐妹,不比外人可亲可信?你就容了妹妹的一片痴心吧,以后也有个照应。

侯夫人看着语重心长的母亲,不严而威的?父亲,泫然欲泣的?妹妹,点了头。

妹妹风光进门,当年就怀了梅邑,紧接着侯夫人也怀了梅绣,姐妹俩前后生产,接着的路却截然不同。妹妹恢复得快,仍旧娇艳勾人,侯夫人却落了心?病,郁郁寡欢,梅侯府上?花儿千般,很快就不再踏足侯夫人的院子。

侯夫人如常待之,外头人人都赞梅侯夫人温婉贤良,不愧是名门闺秀,但只有小梅绣知道?,他娘已经疯了。

侯夫人香消玉殒时,梅绣趴在病床边,问她恨吗?

当年王家小姐与?梅侯一见钟情,花前月下?,海誓山盟,谁都道?是金童玉女,门当户对。王家上?下?谁不知道?自家姑娘春心?萌动,为了梅侯痴断了心?肠,女儿家闺中说些私话时,妹妹握着侯夫人的?手,艳羡又祝福:姐姐与?侯爷金玉良缘,必定白头到老,恩爱长久。

可后来的?事,恨么?,王慧恨极了,恨梅侯薄情,爹娘寡恩,妹妹失义,恨梅绣……恨他拴着她一颗残心?、绊着她一颗残命,活着不痛快,死了放不下?。

侯夫人含恨而终,孝服红眼?的?梅绣闯入书房,叫嚷梅侯可以抬任何女人做继室,唯独王箐,被梅侯骂了出?去?,此后再没?叫他老子一声爹。

至于王箐梅邑这娘俩儿,他们就像一串尖细腥臭的?刺,从小到大,梅绣如鲠在喉。

裴溪亭这是蛇打七寸。

梅绣的?目光变得阴沉,“你什么?意思?”

“梅邑要参加秋闱,听说还认识了瞿家姑娘,两桩事让他办成一桩,尤其是后一桩,可立马就要出?大风头了。”裴溪亭说。

梅绣嗤笑一声,“瞿家还有这么?眼?瞎的?姑娘?贱人娘生出?个表里不一的?杂种?,还真当成好枝儿了?”

宗蕤消息灵通,说:“是瞿兰,皇后娘娘都知道?了。”

梅绣面色难看,盯着裴溪亭说:“说吧,你的?价码是什么??”

“梅邑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肚子都有了。”裴溪亭微微一笑,再度价码,“这个外室叫小春红,原先和?王夜来关系匪浅,后来借着王夜来的?船板跳上?了梅邑的?船,迷得梅邑在城外买了间庄子,当心?肝地捧着。”

梅绣愣了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他娘的?,梅邑养外室?文?质彬彬风度翩翩谦谦君子人淡如菊的?正人君子竟然一边养着外室,一边勾搭瞿兰,这个外室还是自家表弟的?女人,啊?”

“我家四妹妹虽好,但于小侯爷来说不过就是图个一时新鲜,可梅邑就不同了。”裴溪亭把玩着骰子,不紧不慢地说,“听说瞿兰小姐坦荡,直来直往,这样的?人最看不上?表里不一、两面三?刀,若此时小侯爷给?她提个醒,她必定会感?谢小侯爷帮她识人,及时止损。”

如此一来,梅邑再攀不上?瞿家,若因为此事损了心?神,秋闱也难,两桩大道?骤然崩塌,不崩溃才怪。

一直没?有出?声的?上?官桀看向裴溪亭,说:“好狠的?一刀。”

“他敢做,还怕自己被掀了老底吗?”裴溪亭悠悠地叹气,“这怎么?能怪我啊?”

“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他活该!”梅绣简直要笑死了,掬着眼?泪花儿指着裴溪亭,“成,是个好价码,我和?你做这笔生意!”

“多谢小侯爷。”裴溪亭告知地址,见梅绣马不停蹄就要出?发,便提醒说,“抓贼要拿赃,捉奸要成双。”

梅绣脚步一顿,“对对对对……”他折身拍拍裴溪亭的?肩膀,“你我往日恩怨一笔勾销!”

梅小侯爷红光满面地走了,裴溪亭正要告辞,却听上?官桀说:“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裴溪亭对上?他的?目光,说:“小侯爷说呢?”

“你在查王夜来的?时候顺手牵出?了这条线,”上?官桀微微眯眼?,“你还在记恨王夜来。”

“当初在朝华山,他想杀我,在兰茵街,他想绑我,我不该记恨他吗?都说知己知彼百战不胜,我既然记恨他,自然要将他摸清楚了,以备不时之需。怎么?,”裴溪亭把上?官桀上?下?一打量,有些惶恐,“小侯爷要为你的?狗腿子找场子吗?”

上?官桀不怒反笑,说:“王夜来怎么?能和?裴文?书相比?裴文?书想打想杀,自凭本事,我不仅不阻拦,还给?你鼓掌叫好,只希望裴文?书能给?我个好脸。”

裴溪亭微微眯眼?,面无?表情地说:“小侯爷这是什么?意思?”

“我心?悦裴文?书,”上?官桀起身走到裴溪亭面前,微微倾身看着他,“想讨你的?欢心?。”

屋里没?人说话,宗郁不明所以,宗蕤似笑非笑,青铃铃目光警惕,大家都看着裴溪亭。

好啊,这是换战术了?硬的?不行就来软的??裴溪亭狐疑地看着上?官桀,那双星子眸明亮黝黑,客观来说是很好看的?,但他不为所动,说:“你有病吧?”

“……”

众人一愣,谁都没?想到小侯爷难得温柔如水,却得了这么?一句,偏偏裴溪亭语气犹豫,好像真的?疑心?他有病。

宁王府的?兄弟俩噗嗤一声笑出?来,都乐得不行。青铃铃也乐,但又担心?上?官桀发怒,对裴溪亭动手。

上?官桀暗暗咬牙,还要说什么?,裴溪亭已经推开他的?胸口,起身走了。

青铃铃想要追出?去?,却听见宗蕤的?声音。

“铃铃,”宗蕤看着他,脸上?在笑,“外头下?着雨呢,别乱跑。”

青铃铃咬了咬唇,站在原地没?敢再出?去?。

“哎呀,这一天真有意思,连着两场好戏。”宗蕤不再看青铃铃,端杯喝了口酒,抬头见上?官桀直愣愣的?,不禁笑道?,“谨和?,别发愣了,人都没?影了。”

上?官桀回过神来,却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那里有股柑橘茶花油的?余味,是裴溪亭头发上?的?香气。

*

梅绣当日便派人去?裴家赔礼,只说裴四小姐秀外慧中,嫁他作妾委实可惜,就此罢了。

裴彦和?汪氏不明所以,心?中恼这小侯爷轻浮不靠谱,但婚事本就未定,他们也只得说些场面话,就将这事揭过去?了,只是到底有些可惜。

母女俩却是重获生机,李姨娘立刻要去?感?谢裴溪亭,却被女儿拦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