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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瞥他一眼,心下暗叹,开口打圆场道:“幸得国?公交心相处,不?曾隐瞒段家旧事与将往信州的行程,民妇方才可使人去?打听帝都的消息,从中窥见些许贵气。”

寥寥数语,令容暄的心头平添不?少欣赏之意。

“纪先生不?愧以明察善断、精研律法而得名天下,当真?是心细如发。”容暄扫过四周,笑着?夸赞。

岳银朱闻言上前几步,轻声提醒:“柳夫人,还请您开尊口,劝得纪先生展颜。”

“且慢。”纪实甫出?言相阻,“我倒想问问,定国公大人已然将要前往信州赴任,莫不?是想以我为一麾下幕僚?”

容暄眯眼挑眉:“纪先生之才难道只当为幕僚而不?堪封侯拜相么?”

纪实甫的眉头愈加叠出深深刻痕。

他缓慢吐露着?字句:“夏太傅得陛下信重尤甚,定国?公或许也得陛下爱护,但扭转圣心并非易事。更何况,您要助我前程又须我付出?何等代价呢?”

素日里盛着?些许玩味的狭长?凤眼,倏然迸出?未曾掩饰的锋利以灼人心扉。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

“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

“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

“容氏有功于国?,却?遭族灭;皇后母仪天下,却?毁声名;兄长?镇守北关,却?折阴谋。而我容暄,功勋卓著世?人咸知,却?先被冤谋反后被驱离京。时至今日,边关的粮饷仍未补齐,将士们全是依托定国?公府的积累在强撑。”

“敢请教纪先生,这?是君负臣,还是臣负君?”

有人哑口无言。有人燃起渴望。有人流露不?忿。有人略带担忧。

“荒谬!我纪实甫深受国?恩……”

岳银朱难得打断他讲话?,毫不?客气道:“纪大人受的是先帝的恩而非当今的情。亲小人远贤臣,是自?取灭亡之相。若你纪实甫当真?心系百姓,想必不?会似那?些蠡虫只会满口冠冕堂皇之言。”

纪实甫噎住,正欲重抒不?满,侧首看向身边人,便又偃旗息鼓。

“你甘愿为一白身清修至死?甘愿次次无力救下无辜百姓?”柳絮抬眼,字字句句往他心窝子里戳,“还是你乐意看着?燕蛮卷土重来?遗民父老难以苟活?”

她?与岳银朱对视一眼,随后抛下一剂猛药:“君已非君,臣难为臣。君自?负国?,你当如何?”

纪实甫垂首不?语。

柳絮随手掸了掸袖角不?存在的灰尘。

她?早已不?年轻了。岁月流逝在她?的脸上?留下了难以抹去?的印痕。

虽说她?向来身强体健却?,也偶尔会觉得力不?从心。连他们的儿女?都到了娶妻生子的年纪,仿佛这?一辈子就要落下帷幕。

世?事无常,谁知道哪一刻就会被埋入黄土中?若留有遗憾,谁又能为之弥补一二?

柳絮是轻飘飘的,是无根可寻的,是才干胜过幼弟却?因着?舆论亦不?得继承家业的。

满堂寂静之时,她?忽然笑出?声来:

“我柳絮年少时想学史,可爹娘只许我学管家的本事。就算如此,我也知晓朝廷对北十六城的丢弃是耻辱,忠臣良将受阴谋迫害是不?堪。”

“机遇在前,你纪实甫愿意做缩头乌龟,那?就好自?为之。我柳絮,自?投明主而去?,誓要复雍人之血海深仇!”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青云之上?如何,我不?知。但青云之下的日子,我过得足够了。

她?说罢,看向定国?公,得了满含赞赏之意的眼神,立时心下安定些许。

纪实甫曾说娘子劝他保全自?身,几乎所有人都以为柳夫人是循循善诱的劝谏之人。

今日陡见,刀锋之利,果不?以女?子逊色男子,果不?以年长?着?逊色年轻者!

唯有岳银朱端起了笑意。

柳夫人就是这?样的女?子,在分叉的歧路面前,总能准确地踏上?对的方向。

智慧,往往不?用多?,能做选择足矣。为人,往往最难的,就是做对选择。

纪实甫再次望向与自?己风风雨雨相伴二十多?载的老妻,有一刹那?觉着?她?陌生,不?多?时又颇为感怀。

“成婚那?日我就说过,我头脑直,一是一二是二,面对着?事情不?知道还可以换一种手段。于是我总是听你的。而听你的从没错。”

他喃喃道,转身再度行礼:“吾妻,不?,柳絮,她?的才能当然堪为谋士,并不?比这?位岳小姐差。”

纪实甫确实是不?考虑是否得罪人。

“所谓白头如故,倾盖如新。纪某拜服将军的拳拳爱国?心,愿交托性命与国?公,为了百姓共谋大业!”

此时春深,日头愈烈。

可送贵客出?府门时,柳絮轻声念叨了一句:“春光作序,万物和鸣。”

属于他们这?些人的春日才将将来临。

是满载希望的春。

岳银朱轻拍那?交握的手背,白玉镯难免碰撞得叮叮当当作响,她?笑着?闲话?出?远门都要带些什么,宽慰二人不?必顾虑太多?。

而忽有哀乐由远及近。

素白的颜色覆在人身上?,吵闹的声响乱七八糟,横平竖直的棺材冲散了一路的欢声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