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三娘人老成精,赶快解释道:“这清吟小班里可没人打段姑娘!如梦心疼她年纪小,总也不让人给她分太重?的活儿,偶尔还从自己攒的钱里贴补她点买吃的,当真是对她好得很!这些伤,大多应该是来之前所受。楼里的好几个姑娘还给她出钱买药呢!”
“杨妈妈,你说这些干什么,人家兄妹相认,咱们还是少碍眼些。”如梦见小段着实是与此人相熟,心下也松快不少,转头示意杨老板快走。
“你这蠢东西,咱们没做亏心事,就得说清楚些,也好叫贵客安心啊!”
段阿妹被哥哥拉到椅上,却稍显不安,闻言更是扬起小圆脸:“哥哥,如梦姐姐虽然每次对我说话很凶,但是也没有让我被那些夏家人抓走。她是一个好人的。”
“哥哥,知道,没事,就好。”段正明总算是止住抽噎,低声蹲在旁侧哄妹妹,“这些人都是哥哥的朋友,现?在我们在帝都有人庇护,不用怕他们了!”
说话间不由得心虚地瞥了定?国公一眼,直到见他毫无戳穿之意。
容一拔下自己的匕首,收回?腰侧,亦是回?首看了眼主?君,随后轻笑道:“杨老板,不若让我们公子和?段姑娘、如梦姑娘聊上一会儿?您也好去?招呼别的贵客啊?”
暴虐杀妻犯 她活得还不如我这个低贱人……
“哎呦, 您言重了,这天?上地下哪还有比您几位更气度不凡的尊贵人呢?这便?不打扰您了。您尽可使人来唤我!”
门轻轻合上,那边兄妹两个浑然不觉, 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只将周遭他人抛之脑后。
如?梦瞧着, 倒有些坐立不安。
容暄无奈看了眼喜上眉梢的少年,替他圆场:“如?梦姑娘,你救了小段妹妹我等感?谢还来不及。若你当真觉得药方受之有愧,倒不若讲一讲你所知所见的夏家,或是夏少爷有无非常之处呢?”
“这, 应当也不犯忌讳,只是我知晓的也不多。”
如?梦稍显踌躇, 随即直言相告:
“夏小少爷是夏府大房的独苗, 虽是庶子, 但较之两位嫡姐, 可是受宠得多。”
“那位的性子真是不好相与,若不是杨妈妈算是有靠山,这清吟小班怕不是要被?他闹翻了。就这也是难缠得很,一有不顺心就来拿我们姐妹撒气,好在他出手大方,银锭金珠都不吝啬。”
“不怕您笑话,我打小就被?卖进了班里,早习惯了温柔小意地侍候着, 故而并未招致祸端。”
“对了, ”如?梦想起什么,犹豫开口,“您可曾识得怡情阁先前的头牌忆柳?”
见面前人神?色, 她又补了一句:“意态幽花未艳,肌肤嫩玉生香。这一句诗便?使她扬名帝都。最?盛之时慕名而来的恩客能从?丰乐坊排到?崇业坊!”
容一似有所思,斟酌着开口:“郎君,确有此事?。您久不在京中,但咱们小小姐还在的时候,最?喜客来轩的糕点。唯有前年冬日,因为花魁姑娘也爱吃,想讨美人一笑之人蜂拥而去,连带着咱们府上都抢不到?了。”
“我也只是隐隐听人讲,忆柳不知怎地毁了容貌,再?也没了消息。这事?仿佛和?夏少爷有些关系,我却也不敢多打听,只知道这些。”
“毁人容貌?不知该是何?等的疼痛,尤其对一个姑娘家来说,实在太过残忍了。”祁隐闻言立时皱眉,“这位忆柳姑娘可还寻得?如?能面见,我或许可以试上一试。”
容二轻点点头,示意自?己记下了。
“清吟小班已是非富贵不得入。”容暄拨开眼前滑落的发丝,“纵然宫中对夏家常有赏赐,可御赐之物?不得变卖,依着夏少爷这个劲儿,怕是金山银山都不够花的。”
容一会意:“这可奇了。夏太傅一向?是丹心为国两袖清风,夏大老爷曾经做生意赔得底儿掉,那么夏少爷哪来的这么多钱啊?”
他语带嘲讽,心中明了,又要忙起来了。唉,真是一刻也不得闲的劳碌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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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梦念着那诊病之恩,终是将心底疑虑和?盘托出:“上月他来时,闲谈间曾说起家里嫡次姐将许婚给兵部尚书之子。与他同来的公子哥皆是为其言所震,甚至有人惊得打翻了杯盘,独他自?己很是得意。这算否非常之事??”
容暄本不识得这位新郎官,只是前些日子官署当班,没少遇上杜羡之,听了一耳朵帝都高门剪不断理?还乱的家事?。
闻言,她撑脸的手猝然握紧,顾不上扯到?发丝之痛:“兵部尚书杨览唯有一子,其子岁已而立,性情暴虐,据传前任妻子张氏就是被?他失手所杀!”
祁隐的一双杏眼睁得圆钝,清冷音色都压不住震惊:“普通人家尚且轻易不肯许女鳏夫,更不必说如?此戴罪之人。夏家大房即使不宠爱女儿,也没必要推她入火坑吧!”
“张氏不是酒后坠井而亡么?”如?梦亦是面色陡变,见众人注目,又小心补充道,“我们这种地方来往的人多,总也能知晓些消息。”
“姑娘心细,已是很难得了。只不过这是对着外人的遮掩说法?,为避罪责,杨览一力隐瞒,所知之人甚少。”容暄怒色浮面。
“杨家虽是世家主支,但到?底不敌夏氏盛势,想必夏二小姐入门不致遭此横祸?”
容一猜测,自?己说完却都觉得心里发虚。他就算不是女子,也不是傻子啊!
“总不会是夏二小姐自?己想不开罢。我看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如?此婚事?,实在令人寒心。他们夏家男人难道都毫无廉耻之心,欺凌弱小吗?”
“这天?下富贵之最?的帝都,或许真是藏污纳垢之最?。”
说罢,他与容二目光交汇,不约而同想起近日边关的封封来信,想起那时为社稷搏杀的热血,着实颇为怀念。
北地的腥风血雨在面前,而帝都的腥风血雨藏于背后。
如?梦将将放开紧捏的手,修剪圆润的指甲在手心留下道道白痕。
她盯着那点微伤,一时有些失神?,喃喃道:
“夏二小姐是贵妃娘娘的表姐、太傅的嫡亲侄女,这等家世的贵女我做梦都羡艳不已,甚至常觉嫉妒。”
“从?前翻看娇小姐私奔追爱的话本子,我只觉得是贵族不识人间疾苦的无病呻吟。却不想,原来如?此出身的高门小姐,也身不由己,也痛楚无边。”
“真是可笑,单就这点看来,她活得好像还不如?我这个低贱人儿呢!”
竟不知何?时将压在心头的话语说出。
她顿时感?到?久违的羞赧,侧身拭泪。
容暄取出袖中竹纹巾帕,缓缓递到?她眼前。
如?梦抬头,略有怔然,接过柔软布料,未曾出言点破自?己亦带了手帕。
却见那位踱步身前,微微俯身道:“姑娘,你追捧者甚众,怎地不曾寻人赎身出去?”
如?梦霎时垂眼:“前车之鉴不敢重蹈覆辙。貌美女子在外本就难安,倒不如?就在此处待着,直到?年老色衰攒够了钱,自?己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了却残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