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隐不明所以:“为何我们皆要着绿?大雍素以紫为尊,不应挑些紫色衣料吗?”
“东风已绿瀛洲草,紫殿红楼觉春好。绿意盎然才是春啊!”容暄闻言回首,收起折扇敲了敲他发冠,“也没拘着你买这些,看上其余的过来寻我或他们拿钱便可,嗯?”
祁隐正欲点头,被薛举一把拽到摆着的成衣前,嚷嚷着要赠他一身。
姚掌柜伸手取了那匹翠微锦缎,拿到近前,柔声道:“姑娘您瞧,这匹鲜亮得紧,最衬您之白皙。若是以银线绣上百柳纹,做成长裙,可取湖绿色妆花素面小袄相配,天冷时再加一条浅色缎子风毛披肩,那便是万中独一的美了!”
“我这里还有一匹这种色儿的粉纱,是青州来的好东西。您要是看得上,便给您做一件大袖对襟罗纱衫。待暖些时候穿出去,怕是要羡煞帝都闺秀了!”
“缕金百蝶穿花绸衣不知您可喜欢?要这样式的人多,剩下这些都是店里给其他客人赶工做出来的,我看您订件烟紫色最是合宜……”
岳银朱适时打断,侧首细声道:“不尽然罢。若真是哄抢的款式,何以堆放有七八件之多,便是早早地送去各家府前了。姚掌柜是看我们像冤大头呢,还是生意不景气的无奈之举呢?”
她轻轻抚过莲红细纱,言语却是直指要害。
姚醉蓝没想到这样年轻的姑娘竟能一语中的,看出她后面拿的都不是紧俏货。再加上那俊美公子一眼就看中店里最好的料子,自知来人不一般。
于是引着她们往楼上去赔礼,苦笑道:“姑娘聪敏,是我班门弄斧了。您有不满也是应当的,今日这几匹绿缎子都送您了,算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我是打算卖完这些货把铺子盘出去,否则也不会这般着急,给您赔个不是了。”
容暄摸了摸锦缎,出声询问:“绣华阁美名满帝都,何以要卖掉铺面自断财路呢?”
“不瞒您讲,”姚醉蓝也不知自己怎的愿意多说一些,只当是与这位姑娘投缘,“原先北关十六城都被燕人占据,后来小将军力破敌军方才有所好转。只是我听闻定国公已被召回帝都,陛下似乎要让他归家长居,那若燕蛮再来北关岂不岌岌可危?他为人傲气,与那夏贵妃有仇怨还能忍?”
“我在帝都算得上有些门路,却没有通天之能。帝都虽富贵无穷,但一朝风云变幻,保不齐哪天就祸临己身了。”
“我这人生性胆小,倒不如往江南去,哪怕赚得少些,也能安心。”说罢,她掩面叹息。
容暄长眉一挑,与岳银朱对视过后,方才张口:“姚娘子,你又是如何得知陛下不打算让定国公再回北关的?”
姚醉蓝稍稍顿住,只得道:“我这店里来往客人多是富贵之身,家中有为官者也不稀奇,我便跟着知晓了些。妇人之见,当不得真的。”
不,这至少表露出,此人不仅耳目灵通,而且心思细腻,更是时刻敏锐观察着局势。
可交。
岳银朱清晰地看到主君离开前的眼底兴色,心下了然。
她提唇浅笑:“既与您投缘,姚掌柜的赔礼,我便收下了。却不知您名唤什么,为何只您自己经营此店?”
提及这个话题,眼前人显然放松了些:“嗐,我叫姚醉蓝,我夫君就是个病秧子,早早就去了。我这名还是他给我取的呢!当年为了传承我阿娘的手艺,便挑了他入赘,谁成想如今只剩我与小儿,真是世事难料。”
“您有儿子,年岁几何?”
“不过七岁罢了,平时都在私塾里读书,倒有几分他爹的文采呢,想来日后也能学出些名堂。”姚掌柜眉飞色舞,很是得意于儿子的出色。
岳银朱附和道:“想必如此,向来都言子肖父呢!”
“姚娘子的口脂很是漂亮,可否问问是在哪家店买的。还有您熏衣物的香包是怎么调的呀,我闻着好香,也想学学。”
姚醉蓝更显振奋,倒不藏私:“姑娘年轻貌美,也该常往那家落霞绯去去。我和那边的掌柜算是老相识了,你若有想要的颜色,便告诉我,我啊正好嘱咐……”
楼下。
见容暄踱步至身侧,容一低声道:“少爷,我在门口转了几圈,来者络绎不绝,瞧着都是大户人家。其中不少贵夫人言语熟稔,皆是要往二楼去,待掌柜忙完亲自来招待。”
容二随之轻点头。
薛举则是大步走来,沉声禀报:“我与伙计攀谈,听他言下之意,近些天售卖的布匹确为好价,新货未至倒是先清理旧货了,怪哉!”
“所言甚是。这里的小女仆似乎知晓更多,却不肯多言,只道掌柜小儿学诗作经,要多攒些笔墨钱。”容三捻起一匹纱,假作赏看。
两相印证,容暄心下明了,姚掌柜应是没有搪塞她们,确有急卖之意。
祁隐方才没细听,自知他们怕是有要事,只待交谈似乎停歇再度凑上前去。
“这里衣物熏香以鲜花汁子调制,好闻而不浓烈,若是不喜,回去换个味道也是便捷。”祁隐声音渐低,“我挑了不少,大家春夏秋冬皆有,就是不知,是否要留定国公府的名等他们送来?”
容暄稍显讶异,心道:到底都是人杰啊,转眼间身边同伴都会自己成长了。我也不可松懈啊!
“不必,留个名姓,择时来取吧。”
她眉眼带笑,望着那双满映灯火的杏眼:“少微也懂衣料?可否告知我都挑了些什么?”
祁隐垂目:“想着你们日常骑装穿得多,订了些骑装,还有几条披风,免得感染了风寒。伙计说有柔软细腻的好布匹,我又嘱咐他做几身寝衣来。”
“方才我自己量了尺寸,你也该去让伙计帮忙量下,不然实在难做。”容暄靠着窗棂,等候岳银朱下来。
却见眼前白衣公子自袖中取出一包点心递来,定定抬眼:“国公伏案辛苦,夜晚少食,于身体不利。我听容二说你少年时喜爱客来轩的糕点,便去买了些。”
容暄顿了顿,难得转开眼神,轻声道:“好啊,多谢少微了。”
满园群芳至 最好干干净净地送到定国公……
“秦夫子何必待我如此客气。我阿姐当年拜您为师,学得一手好棋;嫂嫂又待我甚好,您二老为嫂嫂父母,只当我是自家小辈,不必拘束!”
容暄俯身扶起自己的外祖父外祖母,却只得如此称呼。
她自出生以来,几乎不见外人,连他们二老也不例外。是以二老只知外孙女体弱多病,常常搜罗了天南海北的药材,在女儿归家时让她带回去。
待容暄“受惊而亡”的消息传开,他们也是真的伤怀不已。
她听母亲在信中讲,外祖母当时便悲痛到腿软无力,侍从搀扶下还是磕碰到了手肘。好在无恙。
秦怀仁已是年过半百,见着容暄也十分欢喜:“上次见到你时不过垂髫之年,如今方才即将加冠,却已成为大雍百姓心中的定海神针,毫不逊于父兄!”
“盘算起来,定国公还未取字。可需要我们给你操办加冠礼?礼数这方面皆可放心,怀仁自是不会出差错。”外祖母邹氏对他亦是笑意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