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1 / 1)

容暄差点儿被带偏了想法,索性转而问道:“哪本大不敬的书上还教人怎样辅佐君王?拿来我也学一学。”

祁隐收起金疮药,仍是冷淡的口吻:“是我的师祖写的书,等闲之人是看不到的。”

斩弦突然被用来划开后背衣衫,容暄把握着位置,恰好露出肩背那一块的大片青紫便收刀。正是受完颜允锤的那一下所伤。

祁隐站在侧旁定睛细看,青紫色皮肤中有些已经渗出了血丝,瞧着很是可怖。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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脱口而出:“受此伤之时,你可有吐血?”

“并无,看来我这身体还是强健……”容暄话未讲完,忽觉一股力气重击她的伤处,她不可抑制地喉咙腥甜发紧,一大口鲜血骤然喷出。

她捂着心口缓了片刻,方才道:“少微看着手无缚鸡之力,实则确有重伤我之能。素日对你少了防范啊。”

祁隐轻轻将活血化瘀的药膏涂抹在伤处,见她还是生龙活虎的样子,没意识到此言是在调侃,而是认认真真解释道:“此伤应是受重物狠砸所致,一般人在受伤之时就会吐血。你当时必然是生生忍下了这种冲动,反倒容易致使气血逆流,总得要把这口血吐出来,之后才不会留下内伤。”

容暄发现祁隐其实是有点絮絮念叨的习惯的,这不,他又继续谈论她的“娶妻”之事。

“岳姑娘精明强干,辅佐粮运一事井井有条,有书上所言的国母风范。且岳姑娘懂诗词歌赋与你兴趣相投,为人又乐善好施,你的母亲与亲信也都很认可她。

“但是,书上说国母身份贵重,母仪天下,远不同于作妃嫔者可以随意挑选。除非在起事之前就是相互扶持的夫妻,否则主君要等到至少平定一方以后,才能在与麾下谋士的商讨下确定主母人选,如此方能使大业成就更快。”

容暄立刻打断他的话,眼底情绪沉闷:“你师祖在书中所写的这些,丝毫不考虑那些无辜女子的想法。”

“只要主君说把某个女子当作消遣而非要娶她为妻,你便会放任他玩弄弱小女子而不劝阻吗?只要一个女子来到麾下想为自己谋求生路或是富贵,便要被视作主君未来的后宫人选,任其他男谋士评判挑选吗?”

“我成大业是为百姓谋安定,你辅佐我自然也是为了荡清奸恶。那么,女子不算是百姓吗?此行不算是奸恶吗?明君不当为此!”

“岳姑娘既有谋略又有胆识,并不比你、比我麾下其他可信之人差。我与她谈论诸事,并不与他人相异。待大业可成之时,我必然要给予她同等的荣耀加身,以酬其功。此后凡是忠心有力之人,我皆用之,无谓男女。”

“少微,你能明白吗?”

祁隐愣住了,那双含霜的杏眼一下子睁得圆钝起来。

他一直坚信师祖所书俱是金玉良言,师父也是这样告诉他的。可容暄说的这些,他似乎无法反驳,甚至颇觉有理。于是想法翻涌而不知所措。

几刻钟后,他复又轻轻点头:“我既决定辅佐你,便不会改变。有些话我还不是很明白,或许还要想一段时间。但我已经觉得,你说得对,你一定会是一位明君。”

晨光熹微,照得满室亮堂起来,就如同容暄心底亦是阴霾一扫。

她看着祁隐给她上完药正收拾药瓶,没急着换衣服,凑过去抬手抚上他的肩廓,压低声音戏谑道:

“怎么少微一听得我与岳姑娘之间并无情意,便像是轻松了许多。这到底是书上所写啊,还是少微怕我与他人过多来往会忽视你,暗自吃醋了啊?”

庆功宴抓包 少微,烟火年年,岁岁平安……

北宁城大将军府中,灯烛通明,觥筹交错,炭火融融。

这所府邸原身即寒北郡都督府,其下辖北固、北宁、北阳、北原、北定五城。

三年前燕军压境,寒北郡都督刘锐直接弃城而逃,丝毫不顾百姓安危。若非辅国大将军在未受皇命之时一力率军来援,怕是连北固城都保不下。

先帝没有为此责罚刘锐,甚至将他调回青州后还擢升了他的官位;但先帝对容恪大加褒赞,厚赐京中容府诸人,连当年的军饷粮草都是翻倍运往边关的。

而今,仍是容家子弟为先锋,率军收复了寒北郡全境,再度重振大雍国威。

顾敬少有今日这般满是笑意之态。

他坐于上首举杯示意,感慨道:“太祖皇帝当年领兵对战燕氏族各部,在北定城一带遭遇伏击。危在旦夕之时是老定国公将生死置之度外,一人一马撕开敌军包围,长枪之下力断燕蛮几百人,杀得枪头都由尖变钝,才将太祖皇帝救出。”

“后来太祖封他为定国公,顺便将此地所建城池命名为北定城,以示老定国公之功世无可匹。”

“而今,亦是一位定国公金甲红马,将燕人逼退出北定城。若非你容翎使得是刀而非枪,我怕是要以为老定国公还魂来矣!”

容暄闻言停下筷著,凤眸星目抬眼一扫,立刻举杯相迎:“大将军实在是折煞我也!此一战,诸将士各有其功,更多亏大将军您早早应付走了周俊义,否则哪能如此顺利!而且要不是您及时相助,我也难脱燕四之缠。”

薛举跨过语笑喧哗、东倒西歪的众人,拎着酒盏过来与他们二人碰杯。

他亦是满面红光,豪爽地大笑几声:“我说您二位都别推脱了!大将军您正是当打之年,连那燕四遇上您都讨不到好;定国公您又身先士卒,把那群燕人都吓破胆了!”

“哪能与你薛举相比呢?一出手就逮到个非同一般的大人物。”容暄长眉微挑,抿了一口杯中烈酒,斜睨他一眼,“大将军您瞧,他这是怕我们忘了他的大功,紧着过来讨赏呢!”

“哈哈放心,奏报上少不了你那份。听说薛将军昨日大醉酩酊,还得拜托纪将军与杨校尉抬回去,怎么这么快过来了?好啊,特免你巡城倒是让你到处讨酒吃!”

薛举则立刻作势讨饶道:“非也,非也!今日总算撬开那个唐括的嘴,我这就来报喜了。”

容暄一听也来了兴趣,微微倾身:“怎么说?此人出身唐括氏居然没有宁死不屈,和我猜想的却是大不相同啊。”

薛举眉眼间带出几分得色,仔细解释道:“那时定国公言‘留活口’,故而抓了几百燕兵回来。我寻了军中精通燕语者,先从他们嘴里得知这人乃是前燕国国相,燕四的岳父兼老师,上三部贵族唐括氏的旁支,名为唐括博敦。”

“有燕太子麾下的士卒受不住拷打,交代为燕四皇子出谋划策的正是此人。之前燕军大肆侵占雍境,背后亦有他的手笔。不止一人如此说,料想未曾撒谎。唐括博敦正是我们大雍的死敌!”

“于是我带人叫破他身份。此人不仅会说一口流利的大雍官话,而且颇为了解雍人反燕的仇恨之深,自知自己哪怕不开口也逃不脱最严酷的刑罚折磨,倒不如先留存性命以待来日。啧,一看就是个老狐狸!”

“他已交代了些情报,我听了觉得只算是无关痛痒。您二位若有什么打算,过两天不若亲自去府牢里掂掂他的成色,省得我留下什么错漏。”

顾敬点点头,转而聊起另一话题:“容翎,我记得你来北关后使枪愈发出神入化,连你兄长都有所不及。近日才知你刀法亦是如此高超,倒不知与枪比起来,你更擅长哪个?我与容恪切磋过,过两天也与你试试?”

容暄尚未答话,薛举便抢先回道:“大将军有所不知,容将军的长枪与辅国大将军共同葬身于崖底,此后他便下定决心弃长枪而重拾刀。此刀是他年少时兄长所赠,容将军时时带着,便似容大将军仍在身边。”

说罢,借着一饮而尽之姿,给容暄递了个眼神。

顾敬没注意他的小动作,眉眼间瞬染悲痛之意,沉声道:“此战已结,暂时应无应战之困,你可要去北宁城外山崖试着寻寻兄长尸骨?便是寻不得也可就近祭奠一番。”

容暄敛下眉目,将酒杯放到一旁:“您所言甚是,我正有此意。那里还埋葬着我们几十个将士,若有机会,我希望能将他们都带回来,见一见今日之景。”

周身气氛顿时有些沉闷,与庭中他处的狂花病叶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