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却你带可信之人去寻国公外,我们都拖家?带口到平阳郡夫人所在的青州。”姚醉蓝抿了口茶,“怕是这两日就得打算着动身!”
薛举先是一喜,而后却略带担忧:“我这一走,之前在京郊龙卫军混熟的好局面?或许难以?为继。”
“国公的意?思?是,若其中确有可用之材,想办法一并带了去。抄家?那日已是借了你的光,既掘不了根基,也不可贪心太过?。”
“倒是如梦姑娘还是要?费些功夫。赎身之后难免受人关注,还是想法子接应你溜走最是得宜。”
姚醉蓝这一整日都在思?索此事,此时说?起来很是条理?分明。
如梦长久不语,复而弱弱低语:“我,可否不走呢?”
贝齿咬唇珠 圆润的指盖深深嵌进手心……
“这是为何??”
薛举未曾想到?她出此言, 急欲起身?。
姚醉蓝抬手将他拦下,温声询问:“如梦姑娘,你若有顾虑尽可与我道来。你是定国公?的恩人, 本就?应以你为先才对呢。”
“不过是传了几句话?罢了, 哪就?敢以恩人自居, 姚掌柜实在抬举我。”如梦咬了下唇,迟疑道。
她打理圆润的指盖深深嵌进手心,泛出白?与红的色泽。
“且,我打小?就?被父母卖进了楼里,虽说过得?不是金尊玉贵, 却也得?了庇护之所。这些?年下来,多?少也与姐妹们有了感?情, 陡然说要离去, 还真是难舍。”
她自觉此言有些?不识好歹, 又连忙补充:“我见识短浅, 但也想着假使与国公?有牵连的人尽数消失,或许颇为令人起疑呢?”
薛举瞥见她心神不宁,顺手将茶盏递过去,也不急着劝说了。
姚醉蓝握着她的柔荑,只道:“你可知国公?当下按兵不动,做出申冤的样态,正是为着咱们这些?人能趁机远离帝都,以免叫皇帝扣下。若你留下, 保不齐那上边儿的人发疯, 连你都抓去折磨!”
姚掌柜说得?夸张了些?,试图劝她与之同行。毕竟她们都明白?国公?很快就?要更近一步了啊!
饱满肉红的唇珠被她咬出道道痕迹。
“其实,若是没人在意我, 我走不走倒也无妨。若是真得?人惦记,我去后余下的姐妹必遭迁怒。”如梦将双眸从九枝灯上的烛火拔起,望向比那位自己?脑袋清楚百倍的妇人。
姚醉蓝竟瞧出些?祈求的意味,一时犯了难。
倒是薛举拧眉思?索片刻,才捡着要紧的问题问了:“你别是因着怕给别人添麻烦才这般说罢?”
“薛奉节也算是了解我。”如梦忽而扑哧一笑,“是啊,姚掌柜身?兼要职,你又有勇有谋,而我离了帝都便不知要做些?什么了,八成只得?当个拖累。”
“这又不打紧。银朱先前还同我讲,天下没有生而知事?的人,慢慢学就?是了。”姚醉蓝怕她多?想。
她却话?锋一转:“不过这些?思?绪是其次,我的不舍也是真意。”
“再者,长宣公?主的谋算未窥全貌,她对国公?的态度是否与宇文?辰相悖?亦不知晓。而我在清吟小?班多?少能递些?消息出去,到?底利大于弊。”
“近来读书经事?,你着实大有长进。”薛举抚掌慨叹。
他转头,眉宇间染上几分沉稳:“姚掌柜,如梦说得?有理有据,我是觉着可以考虑。”
定国公?在信中将一应事?务尽数委于姚醉蓝,她肩上担子重,不免沉下心细细思?量一番。
盘算盘算,如梦的想法不可强求,哪怕她们以为帝都危险,也不能硬把人拉走。
按理讲,如梦只是被外人视作?国公?曾青睐过的舞姬,现下又名气渐失,理应无恙。皇帝总不至于真把和国公?有一点点牵连的人都抓起来罢?那满朝官员能逃过的还有几个?
是以,姚醉蓝最终定了决断。
“那便依如梦姑娘所言。数月来花用剩下的钱财,想法子多?给姑娘送些?;往后留驻的人由薛奉节去拣选,暗中也能护着点儿姑娘。”
她拍了拍那双白?皙素手,不放心道:
“能打听?到?消息自然是好,可万万要以自己?的安危为重,好好活着便已是对我们极大的助益。这话?,国公?曾对我千叮万嘱,如今我也转述于你。”
“下回见面,我们大概都会升官发财,得?享世人羡艳呢!”
如梦纤细的手指渐渐蔓上暖意,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薛举一手支着头,目光炯炯,将灯火下摇曳的身?影在心底烙印一遍又一遍,烫得?自己?都略带不好意思?地垂首。
另一边,亦有二人彻夜未眠。
喻尚年纪大了,平日里下朝后皆是径直回府,将朱木大门紧闭。
既是因着他不想被请托之事?扰上门来,也是防着沾上与人结党之嫌。
不过,他一直有心提携德才兼备的后辈不然以杜羡之、纪实甫等人得?罪夏峰的事?迹,早被那小?心眼的折腾没了。
这位年轻时曾得?太宗皇帝评为“性如白?玉烧犹冷,文?似朱弦叩愈深”的才子,终是在大雍的代?代?君恩中逐渐长成可托付大事?的老臣了啊。
因着前头的帝王几乎尽是圣明独断,他在长年累月的官场沉浮中早已不愿公?然忤逆至尊座上之人。哪怕当今有些?出格事?,也往往只是点到?即止。
毕竟这是宇文?氏的天下,为人臣者可进谏而不可置喙。
陛下年轻放纵些?,也是人之常情。随着岁月流逝,终能成长为一代?明君的。
奈何?这回信州之事?事?关重大,国中之州到?底不同于北关荒地,还是极为紧要的。
喻仆射为之思虑深重,连饭食都用不进去,亦是辗转反侧地深夜难眠。最后,他还是忍不住披衣起身?,赶在夜禁之前敲响了杜宅的门。
说是杜宅,实则不过是一低矮小?院,与周遭百姓所居无甚分别。
喻尚自家家大业大,住的是先帝所赐的宣阳坊里的五进的府邸,此时瞧着杜家真真是清贫度日,不免又萌生几分敬佩与欣赏。
夫妇二人还没歇下,见喻仆射大驾光临,立时就?要张罗些?酒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