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亲卫皆侍立在侧,早在将将挣动之时就将他飞快踢倒。但差点儿就蹭到墨玉绫锦竹叶裙边,还是惹得众人惊动一瞬。
“还请您几位放过我!我知晓的一切都可原模原样地交代,是吴通判逼迫我如此行事,我对国公并无恶意啊!”心腹俯首,飞快地吐露出哀哀求饶。
纪实甫上?前一步,脱口而出:“若真?心悔改,如何要?等?到吴通判被带走之后??倒更像是为了两头讨好而不得不如此。”
“俗话讲,浪子回头金不换。吴通判为人有失,你为下属总是有诸多?无奈之处。”柳絮反而和颜悦色,并无怪罪之意,“只消将你所知晓的和盘托出,我保你无恙。”
瞧着那人千恩万谢地顺从离开,岳银朱轻笑:“他也算是乖觉。柳夫人开了金口,便不担心失信么?”
柳絮偏头扶了扶鬓发,不以为意:“叩首坦白并非万全的良药,他会得什?么样的结局尽取决于做了什?么样的事儿。端看他能交代多?少,若足以帮到国公,这点子践诺算不得东西。”
“正是这般的理儿。”岳银朱双眸亮了亮。
唯有纪实甫念叨几句“要?我说?索性让他自己抉择也是一样”,发觉没人放在心上?,继而出门帮着搜府拷问去了。
岳柳二人则是相携走过刚刚兵戈相见的都督府。
眼前上?并没有血流成?河的惨烈景象。事实上?,淌血的地方都很?少,与北关战场全然不可相提并论。
己方实力强盛是一方面。自打喊出吴通判炮制汉阳瘟疫后?,守府禁军几未抵抗,调来的援军更是直接弃暗投明,这又是另一方面了。
是以,柳絮不免慨叹:“信州守卫的禁军,大多?是本地人,就算家不在汉阳,也离得不远。瘟疫这种事,但凡揭穿了吴德忠的谎言,他们就算不是十分确信,心中亦会生疑,如何还能愿意拱卫他的安危?”
“高高在上?的位置坐久了,有些?人之常情的心思也会泯灭殆尽。”岳银朱敛了笑意,“或许打从他们心里?,根本就没把兵丁当人。一粒沙尘,生来就是被人踩的命,它的喜怒哀乐还有谁会在乎呢?”
柳絮侧首,柔声劝慰:“故而更显出国公这般主君的宝贵。当初我一心投效,也是看重国公德才兼备,实在世所罕见。”
“应星小仙师入城前,受国公托付配制了南疆剧毒的解药,近来分发给伤者所用,瞧着效果立竿见影。”她拍了拍银朱的腕子,“也算替国公了却一桩心事。”
“国公走前,给我留了一口檀木描银箱。”岳银朱回握她的手?,一字一句缓缓吐出。
“彼时他言,入城之人皆抱献身之心,若事真?不成?,为免瘟疫肆虐,只焚城一法。切勿顾虑。”
柳絮抬眉,似有所感:“那箱子里?难道?是……”
“正是。”一向外?柔内刚的姑娘杏眼微微濡湿,“他说?,到时候要?我莫忘了为他立个衣冠冢,还要?写书作传,以为世人所共知。”
“他不是默默奉献的圣人,他要?将自己的名?姓蘸着鲜血铭刻在大雍的史册。”
我才是反派 授我掌权,予我万众,解衣……
柳絮骤然停下脚步, 注视她?良久。
久到浸入愁情?的岳银朱都不由得偏头回望,略略一挑眉以示疑惑。
“国公超世豪杰也?,心怀天下苍生而将生死置之度外。”柳絮扬眉赞叹, 双眸眼波流盼, “我?只是?想到, 若你为男,此?刻便像是?身为心腹谋士被主君委以后事。甚至有些像是?将亲信势力托付于你,如得天时,尔或许可?自取之。”
岳银朱下意识摇头。
却又控制不住眼底汹涌翻滚而起的震撼。
“当然,国公身载天命, 必然是?会?去危就安的。”柳絮飞快补上一句。
已经有了些年纪的柳夫人反手与她?紧紧交握,语气低而急促:“谁不知国公倚重于你, 待到成大事后少不了青云直上。可?此?事一出, 我?才更明晰你在国公心中的地位啊!”
“我?与国公也?算是?风雨同舟, 他不会?负我?。”她?有些不明所以, 连手背上的痛楚都顾不得。
“不!不仅如此?!”那双形如柳叶的眼睛璀璨异常,“我?曾想,若真有那么?一天,或许你我?能够成为简在帝心的女官,也?算是?不负此?生。可?,现下瞧着?,国公当真全然不在意男女之别,这等要紧的关头还是?独独信你!”
“傻姑娘, 备不住等到那时女子也?能一登太极殿, 真真正正地纡青拖紫、朱丹其毂!”
柳絮手下的皓腕白皙细嫩。二十许的姑娘正当年华,有的是?精力不断向上走。
而自己虽不得相?比,但到底多?些阅历, 定国公也?常有看重。
那,哪怕争不得三公忠臣,六部?九寺未尝不可?望!
怪道?男子皆终生追求为官作宰,这总比整日呆在后宅只得个贤妻良母的虚名要有盼头的多?!
一边心潮澎湃,另一边却陷入恍惚。
岳银朱仿佛被拖进多?年前的记忆河流之中难以脱身。
她?过了十六年官家闺秀的平淡生活,除了嗜书如命外与其余贵女并无差别。
直至那日官兵闯入府邸,她?才得知父亲竟敢斗胆押宝皇位之争,甚至最终为此?而葬送性命,连累自己与姨娘姐妹俱将沦为官奴。
她?无比痛恨父亲的愚蠢鲁莽,更打心底里生出一种浓重的悲哀至少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而她?们这些人连提前知晓的资格都不配拥有。
就算世人皆认为后宅亲眷是?依托父亲得享富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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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难道?女子有别的路子可?自筹家业么??
她?想不明白,只觉万念俱灰。
本已定了心要带着?妹妹寻死,可?谁曾想竟得蒙侠女相?救。那人既不留名姓又遮去面庞,却留了盘缠、划了名册,鼓励自己坚韧地活下去。
从天而降的暖意丝丝缕缕地钻入心底,岳银朱这才重拾求生的勇气。
此?后不管她?与妹妹过得多?么?艰难,都没有想过要弃世。甚至慢慢能够在街头抄书卖字,还有小城富商雇她?教导家中女儿,日子逐渐好了起来。
可?当她?遇上秦氏商队,耳闻平阳郡夫人的奇闻异事,她?仍然果断地打破了这好不容易安稳下来的生活,一路追随以期投奔。
好像上天终于愿意从指缝里露些幸运给她?。
秦夫人赏识她?,定国公信任她?,权力的巅峰向她?敞开了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