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1 / 1)

围观群众无不表示压力山大,为此人叹为观止果然高手都在民间。

柳蓉皱皱眉,在顾湘的帮助下走上了阳台,她们住在一楼,这么一出来,几乎是和玫瑰哥面对面的。她用眼一扫就发现旁边有十来个人正举着手机,不知是在抢“头版头条”还是在拍照留念。

这种感觉不是恶心,她觉得这是受到了侮辱。柳蓉沉默地坐在轮椅上,心里想着。这一辈子,最大的挫折好像已经过去了,可还从来没有人这样侮辱过她,总会有人躺着也中枪,也总会有人为了某种目的,不吝惜把任何人卷到风口浪尖,不吝惜掀开任何一个人的伤口。

因为别人四肢健全,别人不懂。

……也因为别人没有被这样当成马戏团里“种在花盆里的猴子”“短了一条腿的大象”“花花绿绿扮成小丑的侏儒”那样供人取乐。

柳蓉看着阳台上顾湘没事养的一盆花,其实想把花盆推下去,最好把那个满脑袋泡面的脑残砸成真残,可是还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

没有城府的人是痛苦的,因为遇到运气不好、遇人不淑的时候会吃亏,有城府的人也是痛苦的,因为很多时候明明吃亏了,也不能表现出来。

忍人所不能忍,真的没那么舒服。

有那么三秒钟,柳蓉觉得耳朵里好像谁的声音也听不见,只有自己如雷的心跳,连手都在抖,她按着轮椅冰冷的把手,微微低下一点头,这样人们就不会看出她因为咬牙而绷得有些狰狞的脸部线条。

最终,她还是抬头笑了笑,用不快不慢、不咸不淡的语气说:“谢谢,对不住,我对世界的看法一点也不残破。”

“玫瑰哥”说:“不,你只是在假装坚强,我看得出你是……”

“同学,”柳蓉打断他,“我不认识你,请问你是C大的么?”

“玫瑰哥”一愣。

柳蓉就继续面无表情地说:“那能报一下你的学号么?没别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C大哪个学院的传统这么猎奇?”

四下一阵哄笑。

柳蓉也应景地跟着笑了笑:“而且我很好奇,我对世界有什么看法,跟你有几毛钱的关系呢?我就算承认自己的看法特残破,承认自己三观不正,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她的目光往下走了一下,最后落到了玫瑰哥手上的花上,撂下一句:“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们屋里没有花瓶,没地方放你的花,特别是红烧牛肉味的。”

就示意顾湘推着她进了屋。

眼看顾湘要把阳台的门也合上,“玫瑰哥”忍不住喊了一声:“我是真心喜欢你!不管你对世界有什么看法我都喜欢你,我可以……”

顾湘忍无可忍,一把拉开阳台的门,做了柳蓉刚才想做而没敢做的事把阳台上的花盆举起来,照着玫瑰哥的脑袋就砸了下去,所幸那位这回是身手敏捷了,连滚带爬地躲开。

顾湘横眉立目地说:“干什么干什么?你不依不饶啊?老实告诉你,人家早有男朋友了,你想怎么样,做男小三还是‘姨公公’?想出名想疯啦?我呸,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然后她在柳蓉目瞪口呆的表情下,仗着自己行动方便,一把抓起柳蓉放在书桌上的手机,找到最近的通话记录,回拨了回去柳蓉依然没有打电话的习惯,通话记录里留下的一串记录都是同一个号码,梁肃同学打来的那个那边刚接起来,颇有些惊喜地“喂”了一声,顾湘那张嘴就像机关枪一样,“哒哒哒”地说:“喂你个头啊喂,你老婆被别人欺负,被猥琐男拿着红烧牛肉味的残花败叶堵在门口逼婚啊!你还在干什么?做什么清秋大梦呢?是爷们儿赶紧滚过来!”

随后不由分说地挂上电话,又一声巨响把阳台的门砸上,一把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第六十章 回家

很多童话故事都以“王子和公主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结局,可不是每个人都是公主,而若干年以后,当年面容如花性情柔软的小王子,说不定也会变成大腹便便喜欢听信谗言的龙套国王。

当古老的藤蔓爬上荒凉的古堡,宫殿的仪仗最终只剩下冰冷的金属的微光,尘土附上油画上的少女那张仿佛不老的脸,镶嵌着的宝石的殿堂走廊里唯有走过的时候,才响起孤独而旷远的足音……老去的公主是不是也会回忆起若干年前,那个默无声息地跟在她身边,包裹在布满风霜的铠甲里的骑士呢?

他时刻隐藏在头盔中,只有露出的目光,比任何人都要坚定,他身上很脏,手指粗粝,有刀剑和马缰磨出来的厚实的茧子,有从关节处附着着微许铁锈的盔甲里透出血和汗的味道。

唯有摘下盔甲的刹那,才露出一张带着一点点被洗练过的天真和腼腆的笑脸。

他无论出场还是退场,都那么悄无声息。

他是世界上最最像配角的英雄。

第二天,顾湘顺路推着柳蓉去上课的时候,就看见了宿舍楼门口等着的男生……或许也不能算男生,看面相可能比她们大不了多少,身上穿着便装,脸上好像有一点憔悴,下巴上一点胡茬微微露出头来,眼睛却很亮,然而他看起来和整个校园有些格格不入。

不知为什么,顾湘就是觉得,这个人和那些骑着自行车叼着早饭,满学校乱窜的男同学不一样,好像……好像一看别人就是学生,他就是学生家长一样。

柳蓉却愣住了。

她按住顾湘往前推着轮椅的手,有些不确定地叫了一声“梁肃”,问他:“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们学校,咱没本事考名校,还不能来看看么。”

梁肃是接到顾湘的电话以后临时买票过来的,没有硬卧,再高级的他也不舍得坐了,于是坐了一宿的硬座火车,外衣都皱了起来,后脑上的一撮头发有些翘,靠在车座上打盹的时候,弄得脖子显得有些僵硬。

他非常自然而然地从顾湘手里接过轮椅的推手:“我来吧。”

顾湘立刻识趣地站到了一边去,从柳蓉手里把自己的课本拎走:“那什么,我还有课先走了。”

梁肃一整天都在陪着她,跟她到教室里去上课,像模像样地一边听一边做笔记,下课以后一脸迷茫地问:“你们老师说的是中国话么?怎么连在一起一句话也没听明白?”然后跟着她坐C大的校园巴士转了一大圈,表示了一下自己对这种腐败的资产阶级生活的鄙视,只字不提自己是被一个电话给叫来的事。

被问起来,也只是一句“我是来找你玩的”掩盖过去。

没什么目的,一宿的通宵坐火车,只是过来看你一眼。

顾湘偷偷联系了还在学校的支教团成员,这天晚上难得人齐,集体请梁肃吃了顿饭,顾湘大呼小叫地介绍说:“快来欢迎,这位帅哥是我们小柳子的家属!”

一群人鼓掌,柳蓉白了顾湘一眼,却到底没出口拆台。

一顿饭吃下来,十几个人留下了一桌子的酒瓶子,男生们挨个过来拍梁肃的肩膀:“肃哥……嗯……不客气了,就叫你肃哥了,以后你跟我们大家都是一家人,来,干了!”

“多余的话不说了,肃哥,你捡……捡便宜了,对妹子好一点,听见没有?我们这的妹子都是好妹子,千万对她好一点,我敬你一杯。”

“姐夫呀,我不废话了,喝吧!”

“都不容易啊……不容易啊……”这位还没说完什么不容易,就带着酒瓶子“咣当”一声倒地不起了。

青春就像是一个大操场,一拨又一拨的人来了又走,留下看得见的眼泪和看不见的笑容,最后恋恋不舍地离开。

很多人在骂,很多人愤懑,也有很多人每每念及,都泪流满面。

最后饭钱还是被请客的梁肃掏的,怎么也没好意思让一帮生活费还都是家长掏钱的学生请自己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