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1 / 1)

柳蓉那善于脑补的心里立刻闪过了一连串的等式,“喜欢吃糖=血糖浓度高=肉质鲜美”,立刻使劲摇了摇头。

顾清阳就笑眯眯地说:“是么,我怎么看你书桌旁边挂了一大兜子糖,上课也没少偷偷吃吧?”

说完特妖孽地冲柳蓉笑笑,揣起换好的硬币走了,柳蓉想,果然是个狐狸精……

可惜这个盛况常露韵并没有赶上,她被冬日里的一波流感病毒打倒,回家休息去了,整整缺课两天,柳蓉就缺德且饶有兴致地观赏起黄磊时不常地回头看一眼常露韵的空座位,那催心脑干抓耳挠腮的模样。

到了圣诞节那天晚上,赵彬彬过来的时候顺口问了柳蓉一句:“你今天晚上去哪里,直接回家吗?”

柳蓉也就故意口齿清晰地大声说:“我要去常露韵家看看。”

于是黄磊飞快地回过头来,趁人不注意,地下工作者接头似的从书包里抽出一个笔记本她们平时说这男生娘娘腔,其实黄磊只是相比其他男生来说,有点太过于整洁了些,因此他的笔记是全班最完整,排版最漂亮的。

黄磊小声问:“你去loud speaker家么?”

柳蓉拿白眼翻他:“你会不会说人话?”

黄磊没在意,做贼一样地把笔记本塞给柳蓉:“把这个给她。”然后不等柳蓉说话,就飞快地转过身去,片刻,又飞快地转回来,活像个大陀螺,“别说是我给的,千万别说是我给的。”

柳蓉眨巴眨巴眼,做无知状,反问:“那也不能说是我给的呀,我从来不记笔记,地球人都知道,我写出来的东西自己都看不懂。”

黄磊脸上看不出什么,露出来的耳朵尖却红了,支支吾吾地说:“反正……反正你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吧,别说是我给的就行。”他故意大模大样地摆摆手,“要不然别人还以为我故意巴结她呢,我……我巴结她干什么……”

他的声音在柳蓉的注视下越来越小,最后实在说不下去了,抓起书包跑了。

柳蓉叹了口气,把笔记本收起来,越发觉得,这个圣诞节简直粉得诡异,这时,顾清阳背着书包从她身边走过,伸出一只手指头敲敲她的桌子,柳蓉抬起头,就看见顾清阳笑得像只狐狸似的,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包精装的进口糖,放在她桌子上,什么也没说,走了。

柳蓉呆若木鸡,半晌,才反应过来,飞快地把那包糖收进包里,探头探脑地往四周看看,发现没人注意,这才半身不遂地走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半个城市以外的梁肃,这时候也在琢磨着这个“圣诞节”。

他正好没课,在分店里看店,今天生意格外火爆,来往都是小情侣,甚至还有不少是他的同学。梁老板手里夹着根笔,一边笑眯眯地指挥着小店员东奔西跑,一边心里想,什么时候……还有这个传统了呢?

圣诞节?

他摸出手机,翻开电话号码本,目光在“柳蓉”的名字上停顿了一下,随后直接拨给梁雪,直抒胸臆地问:“问你个事,你们这么大年纪的小姑娘,都喜欢收什么礼物?”

梁雪沉默了片刻,说:“你问我?送我一把藏刀吧。”

梁肃直接把电话挂了,他跟小伙计说了一声,就跑到了小店对面的精品屋里,东挑西捡,一堆女孩子的小玩意,简直要把他眼睛都闪瞎了,最后终于挑中了一个有兔子耳朵的帽子和围巾,才要买下来,这时候,电话响了。

梁肃一看,是他那到现在都没醒过来的小兄弟张齐的弟弟,张秦,于是赶紧接起来。

张秦那边带着哭腔:“喂……梁哥,你能出来一下么?我真不知道找谁去了……”

梁肃什么帽子围巾也顾不上买了,三步并两步的走出来:“怎么了?没事,别慌,你慢点说。”

张秦说:“我妈今天一早晨出去出摊,到现在都没回来,她也没个电话,我、我……找不着她,刚才问过几个摆摊的姨,说今天城管突击检查,我妈叫他们带走了,怎么办,梁哥……怎么办啊梁哥?”

梁肃脑子里“嗡”地一炸,嘱咐了张秦两句,跑回自己的店里交代了一声,抓起外套就跑,跑了两步又想起什么似的,回店里把今天一天收到的现金全拿起来揣在了身上。

随后夜幕降临了整个城市,雪应景地开始落下来。

那些穿着厚实的棉衣羽绒服、提着各种小礼物的孩子可能不知道,其实圣诞节的夜里,也是很冷的。

第二十八章 少年,是怎样长大的

市中心的大商场早一两个礼拜就准备好了圣诞元旦大战,宽阔的街道里满是霓虹和音乐,欢声笑语的人们走过,有穿着时尚的小情侣,有西装领带匆匆下班的都市白领,然后应景的雪飘落下来。

高高低低的“铃儿响叮当”和着各种食物诱人的香味蔓延开,冷极了,也热闹极了。

梁肃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他跟一位老师闲聊起来的时候,那位老师说:“好多吃饱穿暖的人都喜欢冬天,可是我倒是宁可盼着过夏天你想啊,夏天的时候,那么多无家可归的人,随便找个桥洞拣点吃的,就凑合过了,可一到冬天,那日子就不好过喽。”

梁肃一路狂奔,没来得及系上扣子的大衣下摆飞起来,像是宽大的翅膀一样,他拦了一辆出租车,报了张秦告诉他的地方,语速飞快地说:“师傅,江湖救急,麻烦您快点开。”

出租车司机就笑了,慢悠悠地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着什么急啊小伙子,你跟小姑娘打个电话不就得了,看这雪下的,开快了多危险啊。”

梁肃没说话,皱着眉偏头望向窗外,一层白气笼罩在车窗上,挡住了他的视线,只有那些特别刺眼的星星点点的光,偶尔透过来,剩下一层晕开的颜色。

他有些茫然地想着,哪来的小姑娘啊……

不过梁肃的茫然在他下车的一刻,就扫清了,他匆匆忙忙地付了车钱,推开车门跑出去,就看见张秦手里攥着一个老式的手机、一边哆嗦一边蹲在路边的模样。张秦的脸颊被西北风吹得通红,嘴唇干裂。

他面前是一个破烂的摊子,被砸烂了,粗制滥造的小玩偶撒了一地,有一只眼睛缝歪了的小熊布偶滚到梁肃脚底下,他顿了顿,弯下腰捡起来,那圆滚滚憨态可掬的小东西,就带着一身的泥点子无辜地看着他。

行人们匆匆来去,没有人往这边多看一眼,梁肃不知道出于一种什么心理,把那只小熊抱进了怀里,他想张姨的生意一定不好,地方这么偏僻,卖的东西又这么丑,可还是被城管逮到了。

年关将近,各个部门都开始最后的扫荡,有时候人穷了,好像老天爷都要拿坏运气来欺负人。

他扶起一边倒着的“三元一个”的牌子,把手套脱下来,塞进张秦怀里,把他从地上拉起来,吸溜了一下鼻子,故作镇定地说:“没事,肯定有办法,你别着急。”

张秦一看见他就哭了,他还只是个在念高中的少年,他想如果他有爸爸,这个时候是不是就可以打电话给爸爸,交给大人来想办法?

以前就算没有爸爸,也还是有哥哥的,可是现在哥哥躺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个死人,那他还能指望谁呢?

梁肃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旁边跟着一个拖着鼻涕,眼泪汪汪六神无主的张秦,他就算没办法,也得变得有办法,他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把张秦揪着回了家。张家还住在过去那种小土房子里,老远一看,摇摇欲坠的样子活像是个危房。

推门进去,屋里冷得像冰窟,没有供暖,只有一个黑不溜秋的炉子和一边堆着的劣质煤。

梁肃卷起袖子,叫张秦在一边坐着,自己笨拙地把煤放进炉子,他也没做过这种事,折腾了半天,才总算把炉子生着,生生弄出了一身大汗,想给自己倒杯水喝,拿起一边的玻璃杯,却发现杯子里的半杯水已经结上了小冰碴,心里忽然酸涩极了。

张秦两眼无神地坐在床沿上,托着脑袋,眼巴巴地看着他。

梁肃叹了口气,拎着自己的电话就出去了,绞尽脑汁地想着自己刚开奶茶店,去跑证的时候联系的一群人。他缩脖端肩地在那逼仄的小院子里来回溜达,呵着寒气,把能想起来的人的电话一个一个地打过去,做小伏低地说尽了好话,求爷爷告奶奶一圈。

这个年代,谁小时候不是娇生惯养着的呢?可又有谁能不长大呢?

当初那个张口闭口“孙子爷爷”,操起一块板砖敢和一群群小流氓干架从来不含糊的少年,就这么变成了一个茫茫大雪的背景下,面容苍白、弓着肩膀、嘴里不停地说着“麻烦您……太谢谢了……是是,我知道……”的一个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