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武功,我不会啊?”叶云岫摇摇头,反问道,“这世上,真有那种神奇的武功吗?”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谢让定然认为对方是故意噎他。

可若是从叶云岫嘴里说出来,两人朝夕相处也有小半年了,他实在是清楚眼前这个小丫头,稚气懵懂,不谙世事,心性宛如孩童一般。她对生人会本能地抵触戒备,但是与他相处熟了,信任了,却是一副天然率性。

她要这么说,必然就这么想的。她是真不觉得自己会武功。

可是这怎么可能啊,她没习武,怎可能有那般身手,转眼间取人首级,凶残得令众多山匪都生不出反抗之心。并且谢让一再回想,实在不曾见她有多大的动作招式,动作极快,快得让人根本没看清楚。

叶云岫见他不信,一脸无辜道:“真的,我又不骗你。我就是生气了,拿刀砍了他一下呗。”

又说,“但是我会玩刀子,好像很小的时候就会。”

谢让望着她,脑中不自觉各种飞速的念头闪过。他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难不成,是有一个绝世高人,潜移默化地教了她什么绝世武功,却不曾告知她这就是武功?

尤其她这么一个娇弱的花样少女,身形纤瘦,看上去别说王大魁那样一个强壮的大汉,便是一只山鸡,感觉她一下子怕也剁不断鸡脖子。

山匪们为什么怕她,他们的腰刀自己当然清楚,就是普通的刀,绝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神兵利器,她就那么一刀过去,王大魁完全都来不及躲闪反抗,人头就掉下来了,刀法极快,并且必定要有一定的技巧,不然便是刽子手行刑斩首,犯人绑着不动,也不一定一下子就能砍那么利索的。

并且她说“很小就会”,这似乎不合常理。江南宣州名门望族的叶家,并不曾听说子弟有习武,何况是个养在深闺、身体娇弱的女儿。

可他却又并不怀疑眼前的小丫头。

这实在是一个矛盾纠结的事情。

“越发胡说了,”谢让嗔道,“那你来说说,你小时候,是谁教你玩刀?”

叶云岫困惑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索性道:“我不记得了呀。我告诉过你的,我脑子里很多事情都忘了。反正我小的时候,好像是经常拿刀玩的。”

谢让百思不得其解。

叶云岫却无辜坦荡。

她确实没有胡说,她很小的时候就玩刀。

四岁,养父第一次给她弄回来一只活物,跟她说是送给她的新玩具。

那是一只跟她体形差不多大的大白鹅,眼睛是红的,张开的大嘴里还长着一整排细细密密的小尖牙。养父跟她说,那大鹅会咬人,若是被它咬到,人就会生病死掉的。

末世就是这样残酷,弱肉强食,生存是人类唯一的使命。

大鹅很凶,叫声高亢,脖子很长,大老远就扎着翅膀冲过来,直往人身上扑。养父把大鹅放入他们住处外围的环形防御甬道,于是一连好几天,四岁的她便拖着一把跟她身高差不多的刀,被凶恶的大鹅追着跑,养父则很过分地坐在甬道的高墙上,笑眯眯看着她小小的一只仓惶逃命。

即使现在想来,养父还是好过分哦,一点都不帮忙!顶多在她被大鹅扑到眼前时把她拎远一点。

一直十几天后,那只大鹅才被生气的她剁断了脖子。然后养父又放进来一只更会气人的红眼猴子。

六岁以后,养父开始放丧尸进来了。城市的废墟中总是不缺游荡的丧尸,它们几乎成了地球新的主宰。养父每天把外围防御屏障打开一个入口,随机放一只不走运的丧尸进来。

于是她每日的“玩具”又变成了丧尸。

再后来养父还过分地一次放进来好几只。

丧尸这东西,凶残且脏,没有神志,也不怕受伤,完全不讲道理。最讨厌的是,即使身上被砍得七零八落,也死不掉的,依旧能凶残地追着咬人,哪怕脖子还连着一半,依旧不会死。

对付它的诀窍在于它的脑子,要么你能一枪爆头,必须得把脑子爆开,要么干净利索地砍掉脑袋,才能彻底解决它。

并且它们对声音和光线敏感,用热武器,解决一只可能引来一群。于是人类在疯狂的热武器时代几乎毁掉了地球家园之后,为了对付丧尸和各种变异生物,又回归了冷兵器。

叶云岫是跟“丧尸玩具”从小玩到大的,从狼狈不堪到一刀斩,十岁以后便敢于拎着她的刀,跟着养父踏出他们的堡垒,穿过空洞可怖的城市废墟,去往丛林边缘采集变异生物的最新病毒样本。

养父甚至不曾认真教过她什么招式,养父说花架子没用,不靠谱的。她所有的保命本领,所有的反应和速度,都是在无数次的实战中磨炼出来的,一刀一刀砍出来的,并且成为了本能。

所以她没有说谎,她真的不曾学过什么武功。

叶云岫拍拍脑袋,皱着细细的眉毛懊恼:“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我想不起来了,头疼。”

“头疼就不要想了,我们不想了。”谢让连忙安慰道,“不说这些了,你快睡吧。”

叶云岫钻进被窝,却又撑着头问道:“对了,你现在有银子了,那我能点菜吗?”

“嗯?你想吃什么了?”

“大鹅。”叶云岫口气带着几分愤恨,“我要吃大白鹅!”

“怎么忽然想起来吃鹅了?”谢让不禁笑道,“行,等下了山,就带你去吃大鹅。”

小姑娘安心躺下了。谢让起身换到椅子上坐,打地铺其实也不敢睡踏实,他索性就打算这么坐一夜算了。

叶云岫却睡得很踏实,踏踏实实睡了一觉。

旭日东升,人间四月天,山间的清晨格外舒畅。谢让起身打开门,一眼便看到两个妇人在不远处探头探脑,见他开门,其中一个福身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开了,另一个则提着水桶,殷勤地小跑过来。

“公子和女大王起来了?我给您拿水洗漱。”

“给我吧,辛苦你们了。”谢让接过水桶,问道,“刚才那位,不是昨晚见过的?”

“对,她是今早二当家叫来的,让她给两位大王做饭的。”那妇人说,“昨晚那个,她邻居要生了,一同逃荒来的同乡,生了一夜也没生出来,只怕是凶险,她回去看看了。”

谢让望着山间郁郁葱葱的树木,总有一种割裂之感,仿佛这不是在山匪窝里,都只是寻常的人间烟火罢了。

“可有稳婆和郎中?”他随口问道。

“嗐,公子说笑了,我们穷苦人家,生孩子找个有经验的年长妇人照看一下就行了,生过几胎的妇人自己就能给自己接生,总归瓜熟蒂落,不顺当那也是命。再说这山高路远的,哪里找稳婆和郎中,找了人家也不敢来啊。”

“山寨里妇女和小孩多吗?”

“不算多,拖家带口的人约莫占了一小半,大都是去年来的。”妇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