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章(1 / 1)

此刻,宁锦书、权司琛和虞砚之三人的命运,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红线紧紧缠绕,形成一个错综复杂的死结。

他们每个人都在这命运的漩涡中挣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摆脱彼此的纠葛。

这场痛苦和怜悯的审判,将他们紧紧捆绑在一起,注定的结局,只能交给时间去慢慢揭晓。

而身处阴暗潮湿的牢狱之中的虞砚之,正用断裂指甲的血迹,一下一下,吃力地在冰冷的镜子上刻下一行歪斜的小字:「愿我的玫瑰,永远盛放在没有荆棘的春天。」

105腐朽的根系供养不出新芽,除非连土带盆彻底打碎。

权司琛去京城前,先回了一趟权家老宅。

古老的建筑蛰伏在蓊郁古柏的阴影里,如同港海市这座巨兽凸起的脊骨。

暗红色的朱漆大门在夜色中剥落岁月,两只青铜狻猊门环被月光浸得发白。

权司琛的军靴碾碎抄手游廊里青砖缝隙滋生的青苔,月光在他金色肩章的表面流淌成液态的银,那些象征着军衔的金星在移动中折射出锐利的寒芒。

庭院里千年银杏的虬枝在风中摇晃,抖落满地金箔般的落叶,像极他幼时亲手撕碎的祖训残页那些泛黄的纸屑也是这样被他纷纷扬扬扔进祠堂香炉里,在列祖列宗注视下化作呛人的青烟。

书房廊外十二盏羊角宫灯无风自动,昏黄的光晕将他的影子拉成扭曲的利剑,贯穿整条幽深的回廊。

书房的紫檀木雕花门扉在权司琛的手中轰然闭合,四面白墙上挂着泛黄的祖训字画和家族名人的画像,映衬着权家百年来积攒的威压,似乎每一双眼睛都在无声审判这一刻的家族纷争。

权司琛的目光掠过博古架上蒙尘的虎符,那是高祖为封建皇室东征西战时的调兵信物,此刻正与墙角电子保险柜形成荒诞的时空交错。

壁龛里青铜错金自鸣钟,每隔一秒发出沉甸甸的滴答声,宛若一把不断重复着同一动作的钝刀,缓慢又执拗切割着空气中难以言喻的僵冷压抑。

权老爷子满脸阴沉,坐在雕刻螭龙纹路的梨花木椅上,椅背高耸如同象征权势的王座。

一根龙头拐杖被他死死攥得,他的指节苍老却充满力量,双螭纹路硌进他的掌心。

权司琛稳稳地坐在权老爷子对面,军装肩章上的将星在夜色中灼灼生辉。

权老爷子猛地抠住拐杖的龙眼,力道之重,似乎下一秒整个龙头都会在他乍现的怒火中被捏碎。

「权司琛,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挥霍的是权家的脸面!」他深沉又压抑的声音如地底暗涌的岩浆,慢慢积蓄逐渐爆发:「为一个陈正,你难道要将这些年攒下的人情都填进去?」

他冷冽的眼神如同剃刀,深嵌入长孙的脸上,声线虽压制着音量,却暗含雷霆之怒,宛如一场即将爆发的风暴。

他枯槁的手骤然收紧,猛地将龙头拐杖重重一顿,青砖地面应声如蛛网般龟裂开来,蔓延出数道清晰的裂纹。

权司琛坐姿端正,双腿规矩地并拢,脚尖微微扣紧鞋底,犹如某种隐忍的自控。

双手在膝盖上握拳,右手指腹有意无意摩挲着食指一处粗茧,那是练枪太狠被磨出的硬结,动作克制而散漫,就像河流中的一块岩石,冷静而倔强地沉着。

他的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暗影,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没有一丝情绪的起伏,仿佛爷爷的怒火与责问与他无关。

空气中冰冷且压迫,让书房显得如同一座沉沉压在人心头的囚笼,而他置身其中,如同正等待宣判的被告人,却偏偏目光不曾慌乱,始终冷静如刀。

这份静谧被拉长得几欲裂开之际,权老爷子终于压抑不住心中怒火,激得怒极反笑,抬手一掌猛然拍在桌面,震得书房中那些萧萧泛黄的祖训字卷和祖辈画像几欲震落,仿佛百年来构筑的权力体系正在摇晃。

尤其是那幅《权氏家训》的洒金宣纸已经霉变,墨迹晕染处,「忠孝」二字已模糊成狰狞的墨团。

权老爷子的声音犹如沉雷滚动在空气中炸开,带来令人胆寒的怒意:「哑巴了?你到底把权家置于什么位置?」

「爷爷,我必须这么做。」权司琛终于应声,低哑的声线像是从深渊翻涌而出的暗流,平静却暗藏不可忽视的重量:「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必须这么做。不然此刻毫无作为,我怕将来会后悔。」

「荒唐!那些人情,你可曾算算维系到何等层面?」权老爷子的怒喝滚雷般炸响,竖起的眉心掩不住忿然,目光之中既有难以抑制的恼怒,也夹杂着痛惜和难以名状的失望,颤抖着手指着权司琛的鼻尖:「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东西?你姓权!不是姓虞!更不姓陈!你挥霍的是权家的脸面,不是你自己的一己之气!为了一个陈正和虞砚之,你竟敢拿权家去填?你到底想干什么?!」

青铜错金自鸣钟突然报时,十二道声浪撞碎满室死寂。

权司琛注视着玻璃罩后转动的齿轮,恍惚看见权力更迭的巨轮正在暗处咬合。

「爷爷,抱歉,司琛让您失望了。」权司琛沉声回应,语气透着冷硬的倔强,一如紧绷的弦随时准备迎接震颤。

他解开军装大衣第一颗铜扣,露出领口暗绣的权氏族徽:「但这件事孙儿非做不可,您阻止不了。事后您要怎么责骂,孙儿绝无怨言。」

权老爷子脸色铁青拍案而起,乾隆年制的霁蓝釉描金茶盏在权老爷子手中挥落,应声而碎。

「你这个目无尊长的不孝子孙!列祖列宗在上,容不得你这等悖逆之徒!你······」他的语调越发高亢,窗棂间积尘簌簌而落。

霁蓝釉茶盏碎片四溅时,权司琛看见祖父瞳孔里映出的自己不再是驯服的继承者,而是手持权利的弑神者。

他似乎看见全息投影在祖辈画像前展开错综的势力图谱,虚拟光点沿着高铁脉络向北方汇聚那些被老爷子视作根基的旧部,早已在权利更迭中完成了权家新主的效忠。

也是此刻,这位曾执掌三军后勤三十载的权老爷子,胸膛因怒火而剧烈起伏,呼吸亦变得沉重急促,到最后双唇抖动突然无言,才惊觉长孙恭顺神情下,眼底翻涌的暗潮和野心。

以权司琛此刻的军职、以及在家中的威望,权老爷子已无力掌控这个长孙,亦无法掌控权家。

那些精心培育孙辈的铁血与权谋,不知何时蜕变成反噬的毒牙。

权司琛不知不觉间穿针引线,织就新的权力网络那些老爷子亲手安插的部下,不知何时已变成对方棋局里的过河卒。

权老爷子踉跄跌坐回木椅,屁股下的木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咳声震得博古架上的古老虎符险些坠落。

书房内气氛凝滞,仿佛连空气的流动都停止了。

「爷爷,您别生气,好好保重身体。」权司琛站起身,动作一如往常般克制而端正,他的姿态带着一丝发自骨血的礼数,却掩不住贯彻在语气之中的冷锐:「陈正和虞砚之的事,您就别管了。」

说到这儿,他稍微顿了顿,语气又压低几分显得谦逊,却透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坚决:「时间不等人,请您容许事情结束后,孙儿再回来向您负荆请罪。」

他的身形微微一躬,低头颔首,算是对权老爷子的尊重和歉意。

随即,他挺直脊背转身迈开步子,步伐有条不紊却透着冷绝,不带一丝迟疑向书房门口走去,猛地推开房门。

「权司琛!」身后传来权老爷子震怒交加的厉喝,那嗓???音浑然如洪钟,却因情绪波动显得略微嘶哑:「你给老子滚回来!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