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展一直到下午才结束,忙了一整天,元夏贴心地让李媛和乔思远早点回去休息。
他们两个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放光了,双手合拢高举头顶,齐声喊:“谢谢老板!”
元夏嫌弃地皱皱眉:“行了,赶紧走吧。”
他们走后,店里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秋天的夜晚天色黑得早,再加上阴晴不定的天气,白天还是大太阳到了晚上就飘起了小雨。
元夏一个人坐在窗边神游。
江行舟进来时就看到这副光景,他把伞放在门口的竹篓里,朝她走去。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发呆?”
不算小的动静终于把元夏的思绪拉回来,她抬起头。
江行舟站在背光里,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影子罩在她身上,元夏张开双臂看着他,“江行舟,抱抱。”
江行舟心里一软,没有多说一句话,顺势坐下来抱了抱她。
泼天雨幕里,夜色寂寥,拐角处的小屋亮着暖黄色的灯光,像隐在城市森林里的一座人间星光岛。
也不知道抱了多久,江行舟拍拍她的背,轻声问:“怎么了?”
元夏靠在他肩头,没头没脑地来了句:“就是忽然觉得大家都活得好辛苦。”
第21章
雨夜寂寥,只余下窗外的雨声滴滴答答落个不停。
店里静悄悄的,元夏只开了角落里的那盏落地灯,乳白色的墙壁上映着两个人的影子。
江行舟闭着眼抱了她一会儿,嗅着她发顶的橙香:“今天见到我姐了?”
元夏轻嗯一声,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你应该早点告诉我。”
江行舟低头看她,笑着问:“怪我先斩后奏了?”
“不是。”元夏勾着他的脖子,轻轻摇了下头。
江行舟挑眉,“那是因为什么?”
元夏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他:“江行舟,你当初为什么来浔城?”
江行舟微愣,视线与她对视,这是她第二次问他这个问题了。
为什么?
因为想逃离原生家庭,
因为愧疚,
也因为赎罪。
缄默片刻,江行舟才开口:“这些事本来不想这么早和你说。”
元夏抬起冰凉的手捂在他脸上,“嗯?”
江行舟拉下她的手放在手心里捂热,低头苦笑了下,“怕你有压力,怕你――”
“江老师,你太小瞧我了。”元夏打断他,“我可是从小在我妈的打压下成长起来的,抗压是我最大的优点了。”
江行舟捏捏她的脸颊,心情也随之松弛下来,整个人往沙发上一靠,思考着该从哪里说起。
“当初我爸妈离婚的时候,在抚养权上争执了很久。我们家一直都有很严重的重男轻女思想,尤其是我奶奶,坚决不肯让我妈把我带走,她最后没办法,只好妥协,带着我姐来了浔城,她们离开的时候我才八岁。”
“所以你恨你妈妈?”
江行舟摇摇头,“那个时候她自己都自顾不暇,我爸还拿我姐的抚养费威胁她,所以做出那个选择是她当时最无奈也最有效的办法,我没有理由去怪她。从那之后,我的生活就变得非常单调,家和学校两点一线,唯一值得期待的是每周五放学回家和顾铮打一场球,只有那个时候我才觉得自己是真正切切活着的。”
元夏握紧他的手,静静地听着,“顾铮就是念念的爸爸?”
江行舟点头,“顾铮是我邻居,比我大三岁,和我姐算是青梅竹马,我妈把我姐带走的时候他还难过了好一阵子,后来他就去了浔城上大学,那是时隔十年后他们第一次重逢,然后就顺理成章地相恋、结婚、生子。他们结婚的时候,哭得最惨的不是新郎新娘而是我。我当时真觉得我姐总算找到归宿,苦尽甘来了。可惜,上帝总爱开玩笑。念念三岁的时候被检查出了自闭症,不过那个时候他们还算乐观,直到顾铮出事。”
元夏不知道说什么安慰他,只能紧紧地握住他的手。
上天总是爱把苦难降临在可怜人身上,生生折断他们的脊骨,直到他们彻底放弃挣扎。
“顾铮从小到大的梦想就两个:娶我姐,当警察。从警校毕业后他就直接进了警队,事故发生那天是我姐的生日,他带着念念来机场接我,结果在机场门口被之前他审理过案件的当事人蓄意报复,腹部连捅三刀,送到医院的时候,人已经不行了。”
“元夏,我亲眼看着我的朋友死在了我的面前。”他的声音突然哽住,只觉得连呼吸都隐隐泛着痛。
顾铮刚去世的那段时间里,江行舟甚至都不敢睡觉,一闭上眼,脑子里全是他浑身是血的画面,还有江莱绝望的哭声,以及顾念那双没有生气的眼睛,只要一想到这些,他就没办法安心入眠。
这几年他从北走到南,从南走到北,像片浮萍一样居无定所,在无止境的工作和没有人气的生活里麻痹自己,就这么凑合着过完了一天又一天。
在濒死和向生之间反复跳跃,有很长一段时间,江行舟甚至不觉得自己是个人。
江行舟抬臂挡在额头上,仰头望着天花板,轻轻叹了一声气,声音疲倦又沙哑:“很多时候我都在想,如果那天顾铮没有来机场接我,是不是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或者说如果没有我,是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逆转。”
背后的灯光罩在江行舟身上,清晰地勾勒出他眼下的疲态,漆黑的眼眸里,只剩下无尽的落寞和无处可诉的悲伤。
元夏靠过去,拿下他的手臂,语气温柔:“江行舟,人这一生不能这样算,你不能因为一件事就否定了自己的所有。你要知道,遇见你的那一天我有多高兴,因为那是我花光了所有运气才有幸得来的机会,是那么来之不易,所以我才会格外珍惜。”
江行舟怔愣地看着她,只探到她的眼底一片澄澈,认真又诚恳。
“再说了,我等了那么久才等到你,你怎么能用一句‘如果没有我’就轻而易举地抹掉了我所有的期待。江老师,那样我也太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