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温柔从梦境里快速坍缩到现实中，陈墨雨愣了半晌，随即打开床头灯，苏辰睡眼惺忪的脸便被模糊的灯光染上更加虚幻的色彩。

陈墨雨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自己几乎赤裸的身体，缥缈的记忆开始回拢，面部逐渐涌出难以名状的情绪，几经变换，最后定格在恼怒上。

她愤而起身，也不顾身体还没完全从酒精里清醒过来，跳下床就开始寻找自己的衣服。

苏辰也渐渐地清醒过来，他从旁边的沙发上递过来陈墨雨那叠得齐整的衣服，对着陈墨雨道：“我给你收好了，在这里。”

陈墨雨一把抓过自己的衣物，快速地往身上套，嘴唇因气愤被她死死咬住，眼睛都快喷出火来：“苏辰，我没想过你现在学会趁人之危了。”

苏辰不太理解她什么意思，等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苦笑着解释：“我没碰你，你喝醉了又不肯说你住哪里，我才把你带到酒店的。”

然后他掀开被子，起身去洗手间洗了把脸，又坐回床角随便抓了抓头发：“我只帮你脱了外套和鞋子，其他衣服是你自己脱的。”

看着苏辰从床上起来时，身上还穿着成套的衣服，陈墨雨明白他没有说谎。

但是她无法开口说出抱歉。

“你现在头还晕吗？”苏辰并不计较她的莽撞，还给她递了一杯水。

陈墨雨没有接，也没有回答，只是穿衣服和洗漱，又开始昨晚那样，对苏辰视而不见。

苏辰有些无奈，明明彼此身上都还留有对方的余温，却依旧暖不了陈墨雨的冷漠。她以前的眼眸里总是能寻到自己的身影，而现在她却动不动就把头扭到一边，拒绝和他有眼神的交汇。

把宿醉一晚的自己收拾得稍微妥帖了些，陈墨雨拿好东西往房间门走去。手刚碰到门把又停了下来，抿了下嘴唇，客气地说道：“我该走了，谢谢你昨晚的照顾。”

苏辰身体轻颤了一下，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直视着陈墨雨冰冷的背影询问道：“陈墨雨，你一定要这样吗？”

陈墨雨别过脸，显得有些不耐烦：“苏先生，我不太明白你在说什么。”

苏辰不准备和陈墨雨继续兜圈子：“你知道的。我问了你无数次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你要说我是渣男，今天我想知道答案。”

面对苏辰的质问，陈墨雨觉得自己快到极限了。

一晚上和苏辰同床共枕本来就已经打破了她的原则；她身上甚至还残存着苏辰的气息，提醒着她和苏辰难以斩断的过去；现在苏辰又逼着她亲口说出自己被小三的耻辱。

他大概是忘了，当时的他们根本没有确认过关系，她又有什么立场去摊牌？

陈墨雨开始有些喘不上气，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艰难地开了口，“为什么要问呢？我俩当时算什么关系？我们对彼此做的事有置喙半句的资格？”

顿了顿，又用颤抖不已的声音说道：“苏辰，我有多恨小三，你是知道的，可是你仍然骗了我。”

苏辰听闻，原本晶亮的眸子瞬间失去了光彩，脸色灰败至极。

“这就是我的理由，解释得够明白了吗？”

说完，陈墨雨拧开房间门，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徒留苏辰一人在寂寥空旷的房间，狼狈地把脸埋进掌心深处。

走到大街时，陈墨雨刚好看到今天的第一缕晨曦，泛着柔和的白，又与远处的黑夜相融，调和出一片亮丽的玫瑰红。

这样浪漫的清晨，一点也不适合宿醉后，又仓皇从前任暧昧对象的床上逃离的人在这里驻足欣赏。

街上匆匆擦肩而过的是早起奔波的人群，心不在焉的陈墨雨就显得格格不入了许多。她后悔自己喝多了之后，与苏辰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拉扯，但她又克制不住地眷恋着和苏辰相拥而眠的安稳。

她觉得自己变得左右摇摆。

她觉得自己开始没办法那么坚定地去记恨苏辰。

她觉得自己开始变成那种不管对方人品如何，仅凭着荷尔蒙就不管不顾的恋爱脑。

她觉得自己和朱爱华那种毫无底线和原则的女人相比，也没有什么差别。

陈墨雨是怎么回到下榻酒店的，她完全没有记忆，甚至明明因睡眠不足而困倦的自己，在接触到软和的天鹅绒枕时，却依旧唤不来睡意。

脑子里纷乱如麻，根本无法再进行补眠，陈墨雨索性起床，和尹顾约了个早饭。

这家早餐店是经营十好几年的夫妻店。当年还只是走街串巷支个小摊卖早点，尹顾和陈墨雨就喜欢约在周末早上来这里吃早饭。如今，老板夫妇也凭着手艺和多年的回头客照顾，在曾经摆摊的地段开起了拥有两个门面的早餐店，她俩相约自然也就更方便了些。

拿起一个热腾腾的肉包，尹顾张嘴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溜了一圈，又跟着包子囫囵吞到了肚子里。

陈墨雨搅动着眼前的白粥，久久没有喝一口。余光瞥见尹顾已经吃光东西开始擦嘴了，才回过神问：“你这么快就吃完了？”

“不是我吃得快，而是你神游的时间太久。”尹顾慢条斯理地擦完嘴，又把面前的碗盆整理了一下，“那天你走了之后，苏辰跑出去追你来着。但是你腿长，一溜烟就消失了。”

眼里的光一闪而过，陈墨雨没有接话。

尹顾一脸笑嘻嘻地打趣：“你和他真的是天生一对，都喜欢直接把约会的人丢在餐厅。我看同是天涯沦落人，就上去和那姑娘吃饭了。”

陈墨雨知道尹顾的社交技能永远都是满溢状态，但也不得不佩服她的厚脸皮：“你是上去打听八卦的吧？”

“哎，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帮你俩处理后事啊。”尹顾假装痛心疾首，还象征性地抹了把鼻涕眼泪，“不过我确实搞清楚了，那姑娘是约了苏辰做情感类的采访，不是相亲。”

脑海里蓦地回响起苏辰昨晚在酒吧对她说过同样的话，现在细细想来，苏辰确实没骗她。

她也没料到，苏辰当时并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在对她认真解释。

可是苏辰为什么要向她解释？

或许是想挽回他在自己心里不堪的印象？还是想和她这个曾经的地下情人再续前缘？

在陈墨雨的无言中，尹顾又喊了一笼灌汤小笼包，迫不及待地夹起一个咬了一小口，汤汁喷泄而出，烫得尹顾呲牙咧嘴。陈墨雨连忙递给她纸巾，又倒了一杯冰水给她镇痛。

看着尹顾手忙脚乱的样子，陈墨雨的记忆里浮现出和苏辰在这里吃早餐的一幕幕。

那时候自己借住在他家，她却完全没有寄人篱下的收敛，反而总是要求苏辰踩半小时单车来这家买她最喜欢的灌汤小笼包，或者直接载着她来这里度过一个有烟火气的早上。

自己也曾好几次被小笼包里的汁水烫得眼泪鼻涕一把，苏辰总是在眉间带着愠怒，一面说她没记性，一面给她递过去湿巾和一杯冰水，再亲自等着小笼包晾凉才准她继续吃。

现在想起来，那种日常而自然的亲密，已然是不可再追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