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间一室一厅是她买下来的，她的大件物品都可以暂时搁置，只需要做防尘处理，等以后在国外安家后，再慢慢收拾过去。
大件行李她找了海运公司托运，其他的日常用品，自己就拿个大行李箱装着，简单方便。
毕竟她去学校前，还是打算去一趟黄金海岸，去看看那无垠的海岸线，所以得轻装上阵。
东西收拾到最后，只剩下抽屉里的门禁卡、钥匙和袖扣。
陈墨雨故意把它们留到最后，因为这些东西，不属于她，也不属于这个家里，迟早是要还的。
怎么还？她毫无头绪，就好像苏辰对她长久以来的照顾、包容和忍耐，她也还不了一点。
在家里想了三天，她还是把这些东西拿了个纸袋装起来，打车去了苏辰家。
她没有提前联系他，不知道他家里有没有人，只是轻轻叩响大门，站在门外安静地等着。
门内传来细微的脚步走动，陈墨雨心情也跟着那由远及近的声音而忐忑不安。
等苏辰完全打开门，两人四目相对时，看到他虽然收拾得很干净但明显瘦削的脸庞，以及没什么光亮的眸子，陈墨雨还是忍不住心疼。
而苏辰看到陈墨雨的时候，颓丧的脸上突然有了生气。他不知道此刻应该开口说些什么，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门口，确认不是自己看错了人。
“不让我进去吗？”陈墨雨盯着他的眼睛。
苏辰这才回过神，侧身让出一条路给陈墨雨。
换好鞋，陈墨雨依旧选择自己曾经坐过的餐桌一侧。苏辰去厨房倒了杯水给她，再坐在她对面。
像往常她给他上课一样，很熟悉的座次，很熟悉的场景。
陈墨雨把手里的袋子往前一推：“这是你的门禁卡和钥匙。”
苏辰看着这些东西，没有接，眼神轻轻地闪烁了一下：“陈墨雨，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不用说了，”陈墨雨面色柔和地打断了他，“我知道那女人是谁，我也知道你家的事了。”
喝了口水，她又继续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以及……谢谢你。”
原本紧绷的身体瞬间松懈下来，苏辰脸上带着浓浓的苦涩：“谢我什么？”
“谢谢你在我落魄的时候一次又一次给我栖身的地方，谢谢你一直忍着我那些尖锐又伤人的话，谢谢你让我在那些痛苦的时候还感受过快乐。”
抬起眼，陈墨雨真诚地评价了一句：“你是一颗很有效果的止痛药。”
苏辰往后一仰，搓了搓脸：“是吗？”
陈墨雨拨弄着杯子，有些感慨：“你为什么不愿意早点告诉我？”
“告诉你什么呢？”苏辰自嘲地着笑着，声音都哑了许多，“告诉你，我妈即便生下我，我爸也不肯和她结婚，她不甘心，所以自轻自贱当了我爸二十多年的二奶？”
“还是告诉你，我爸的老婆因为生不出儿子，才愿意和我妈一直纠缠着，看在我是个儿子的面子上不断给钱？”
“或者告诉你，我从四岁有记忆开始，就被人骂私生子，受尽了嘲讽和白眼，但我妈根本无所谓，依然让我跟个要饭的一样去哄我爸高兴，就为了有朝一日能挤走原配，成功地当上苏太太？”
“可是王灼华说你对这些从来都不在乎。”
他的坐姿没动，黯淡的目光落在陈墨雨身上：“我是不在乎，可是我应该怎么说这些事，才能让你不在乎？”
“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你不会厌恶我、反感我、离开我？”
陈墨雨在他的眼神里，读懂了那些不安和难过。
她以前就隐隐地觉得苏辰不对劲。
她所见过的二十多岁的男人，个顶个的自命不凡，嘴里总是说着那些“千金散尽还复来”、“老子牛逼、天下第一”的豪言壮语。
可是苏辰总是一脸看淡生死的无所谓，对很多事都不热情，也不上心。只有和自己在一起时，他才会偶尔透露出那种人性里还残存的期待。
她想起之前误会苏辰相亲时，他对那个姑娘说：“她对我而言，很重要。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觉得自己的存在对所有人而言是麻烦，但她却不同。她依赖我，在意我，我甚至以为自己也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原来他，如此的在意自己，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相依为命。
“王灼华是不是有说过你是俄耳甫斯？”陈墨雨忽然想起这句话。
苏辰轻笑着点点头。
“尹顾也这样说过我。我一直以为我俩是男女版的俄耳甫斯，其实我们只是各自代表了俄耳甫斯的一半。我是猜忌，你是不安。”
陈墨雨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有种豁然开朗的释然：“所以，我俩注定会走到这一步，注定和自己的最爱无缘。”
说完，她把玻璃杯递给他：“你调的那款新酒，止痛药，我想试一下可以吗？”
苏辰低着头，嘴唇紧紧地抿着没说话，默默起身去酒柜里面把需要的酒都拿了出来。
陈墨雨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将琥珀色的液体倒入摇酒器，放入不多不少的冰块，封上摇酒器后在边缘轻抹了一下，再快速地摇动起手臂。
她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的很爱他，很爱这个爱自己爱得很苦的男人。
苏辰停下动作，把一杯青绿色的酒递到她面前，她尝了一口，很甜很烈。
“你爱喝甜的，所以用了很甜的利口酒。”
她笑着又喝了一口：“怪不得叫止痛药。这么烈，应该会在难受时让人睡得很好。”
喝了小半杯，陈墨雨便放下了杯子。
她还要回家，不能喝太多，不能由着自己的心意去放纵自己。
站起身，她走到玄关处准备穿鞋，回头却看到苏辰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就这么看着她的背影，眼里满是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