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狠狠地把手机甩进包里，双手捂住脸，拼命地压制着自己的怒气，但是没用。

她脑海里不断地回现着大三那年，她独自跑到苏辰的学校等他，却等到他和他学妹一起出了门。她跟了他一路，看着他在大排档牵着他的学妹和他人吃饭，然后又送她回宿舍，最后两人在宿舍楼下相拥的场景。

她只记得自己当时转身离去，没有眼泪，没有不甘，独剩下麻木和空洞，让她在九月的初秋感受到彻骨的寒意，让她明白自己曾经想要托付终身的想法多么愚蠢可笑。

如果他所说的挚爱，是那时的学妹。那么，日日夜夜抱着她耳鬓厮磨的男人又是谁？雨天给她温柔擦干湿发的男人是谁？在她被赶出家门，养了她一整个月，最后养到床上去的男人又是谁？

曾经的自己对他而言，又是谁？

他这些冶丽的往事里，可能都不曾有过她陈墨雨的名字，他所讨论的一切，她或许都不曾出现片刻。

这些陈年旧事，她陈墨雨本打算烂在肚子里，再也不和任何人提起，就当她梦一场，病一场，发疯了一场。可是，这个让她做梦，让她生病，让她发疯的罪魁祸首就坐在隔壁，对着其他人肆意地包装着自己的纯情人设。

陈墨雨已经被过往的难堪刺激到失去了理智，完全记不起自己不愿再和苏辰有任何纠葛的决定，不理尹顾的劝阻，起身便往苏辰那一桌大步走去。

苏辰和那个相亲的姑娘正聊得投入，都没注意到有人突然站定在他们桌前。

桌前的两人抬起头，与陈墨雨对视，三人六眼相互打量着彼此。

女方是满脸的疑问，表示并不认识陈墨雨，而苏辰没说话，他直直地望向陈墨雨的眼眸，眼里除了惊讶，还有跳动不休的火花。

这种蕴着一团火光的眼神，陈墨雨见过不止一次。她曾经以为这是苏辰见到自己时才会展露出的情愫，后来她才觉得，或许是她过于自作多情。

她厌恶这个摄人心魄的眼神。

“这位小姐，你姓张是吧？”陈墨雨仰着高傲的脸庞，淡淡然地开了口。

相亲的姑娘友好地点点头。她很奇怪，为什么眼前的陌生人知道自己姓什么，她的来意又是什么？

“张小姐，如果你是来相亲的，很不幸，你对面这个男人是一个渣男。我劝你尽快止损，不要再和他接触了。”

陈墨雨说得斩钉截铁，张小姐疑惑地看了苏辰一眼，又转头望着陈墨雨，一脸纳闷。同时，苏辰也诧异地眯起双眼，不清楚为什么上午还视他为无物的陈墨雨，现在又突然气势汹汹地站在他面前，给他安上这么个罪名。

见张小姐半信半疑，陈墨雨轻声笑起来：“张小姐不信？你可以去找一些受害者打听，便知道我是不是骗你。”

苏辰眉头皱的更紧了些，但他依旧满脸困惑，不发一言。

“你面前这位苏先生，我不知道你的介绍人是怎么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但是我想，就算是相亲，相亲对象的人品也一定是重中之重，不然会害了自己一辈子。”

张小姐看着陈墨雨，几次想打断她，但始终插不进嘴。直到陈墨雨说完最后一句，对着张小姐点点头，也没给苏辰任何辩驳的机会，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餐厅。

她怕自己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回头质问苏辰，会把自己竭力掩藏的伤口撕开给他看，问他当年为什么要这样对自己。

但她没资格问，她不屑于问，她更怕听到一个熟悉的答案：

“对不起，我没爱过你。”

这是陈墨雨她亲耳听见陈俊辉对她妈妈说过的话，冷漠又残忍，无情又刻薄。

没过几天，她妈妈便自杀身亡。

想起自己妈妈去世前对自己的叮嘱，陈墨雨的脚步从气势汹汹逐渐变为狼狈蹒跚，走出餐厅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快小跑起来。

就因为一时的气愤难忍，她居然放下一贯的高傲，搅和进了苏辰这摊烂账里。要知道，她和苏辰，当年并没有明确过关系，因为谁都没开过那个口。所以自己充其量也就是他的地下情人罢了。

一个床伴，在今天以受害者的身份去揭穿他的老底，指不定他们背后是怎么笑话她的自以为是。

“嗡”的一声，陈墨雨手机震了一下，是尹顾的微信。

【你还好吧？这饭还吃吗？】

陈墨雨这才想起尹顾还被自己留在餐厅里。

她对自己抛下尹顾的行为十分抱歉，本想回复说换个地方吃，但是手抖到根本没办法好好打字。她只能等自己稳定好情绪后，假装没事人一般地发了个语音给尹顾，说今天自己不舒服先回酒店，过几天回请她。

今天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漫长，重回往日的泥潭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确实是疲于应付自己家和苏辰这些往事了。

回到酒店后，陈墨雨窗帘都没拉，口干舌燥地灌了一口水，躺床上倒头就睡。

平时的她睡眠极浅，稍微有些风吹草动她都能惊醒过来，但是今天，她脑袋昏沉，一瞬间便跌入了梦中，那些多年都未曾想起情景和人，在梦里影影绰绰，不同的声音从四面八方袭来：

【陈墨雨，你怎么在这里？】

【墨雨，爸爸对不起你……】

【你要不要住我家？我可以照顾你】

【囡囡乖，你不要怕】

【墨雨，你要记得，有些话不必问得那么清楚。把话说开了，有些难堪就不得不面对了，你不要像妈妈一样傻，?把?脸丢给别人踩。】

在梦海沉浮不知几轮后，陈墨雨才悠悠转醒。她这一觉仿佛经历了一个世纪，让她更觉得疲乏，如果不是肚子饿得猛烈地抗议着，她有可能会一直这么沉睡下去。

窗外墨黑色的天空偶尔划过一缕缕绚烂的光影，她才意识到入夜应该挺久了。

这个点，大多数餐厅都已经关门，只剩下一些餐吧或者小酒吧还营业，宣告着这个城市还能接纳这些被白日逼得透不过气的落魄人。

陈墨雨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在自媒体号上看到对某个小酒吧有推荐，位置就在酒店附近。

想到那个 UP 主力荐的几款菜品，她胃里就不停地泛着酸水，食欲被无限放大。简单洗漱了一下，匆匆补了个妆便往小酒吧去了。

小酒吧虽规模不大，确实比其他家更热闹些。店内灯光交错变幻，顾客三三两两簇拥在一起，台上歌声飞扬，走进去的瞬间就能让人产生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的错觉。

陈墨雨按照推荐点了两个菜。老板见她只点菜没点酒，就热情地向她推荐了其中一款名叫【往事】的鸡尾酒，说是自己朋友特意调制的，很适合她这种困在过去的客人。

陈墨雨惊讶于老板如此年轻却慧眼如炬，本想说自己只是来填肚子的，但见老板小鹿般的眼睛蕴含着期待，也不好推拒别人的热情，只得硬着头皮叫了一杯。

酒和菜很快就上齐了，酒吧小舞台上的驻场歌手也换了首婉转哀伤的情歌，陈墨雨静静地听了一会，思绪有些翻涌，便试着品尝了一口这款名叫【往事】的鸡尾酒，发现味道确实不错，带点酸涩和微苦，确实像极了她的往事。